第898章 阴影里的回声(1/2)
毕家兄弟住在老城区深处的筒子楼里,楼道里永远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各家炒菜的油烟气。老大毕诚总爱靠着窗台抽烟,烟蒂在指间积了长长一截灰,眼神空茫地望着对面楼晾晒的五颜六色的衣物,像一尊沉默的石像。老二毕谨则缩在房间角落的阴影里,手指反复摩挲着褪色的袖口,喉咙里时不时发出细碎的哽咽,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。
他们是这栋楼里最不起眼的存在。邻居们很少见他们出门,偶尔碰到,也只是低着头匆匆躲开,像怕被阳光灼伤的潮虫。毕诚三十岁,在一家小印刷厂当校对,每天对着密密麻麻的铅字,眼睛早就熬得通红,却总在签工资单时,盯着那串数字半天挪不开眼——比同岗位的同事少了两百块,理由是“效率偏低”。他知道自己慢,知道那些铅字在眼前晃得像活过来的虫子,可越急越出错,越出错越不敢抬头看组长的脸,最后只能在工资条上摁下一个模糊的指印,指尖的汗把纸面洇出一小片深色。
毕谨比哥哥小五岁,在快餐店后厨洗盘子,橡胶手套里的热水泡得指腹发白发皱。他总觉得同事在背后笑他,笑他洗过的盘子边缘还沾着番茄酱的印子,笑他收工后蹲在垃圾桶旁啃冷掉的汉堡。有次店长路过,拍了拍他的肩膀说“小伙子挺勤快”,他却吓得手一抖,盘子“哐当”摔在地上,碎瓷片溅到脚踝,渗出血珠也不敢吭声,只是拼命用拖把去擦那摊狼藉,直到拖把杆被攥得变了形。
“哥,我今天又摔了盘子。”毕谨晚上回来,声音细得像蚊子叫,肩膀还在微微发颤,“店长没骂我,但我看见他跟领班撇嘴了,他们肯定觉得我笨。”
毕诚把烟蒂摁灭在满是水渍的窗台上,烟灰簌簌落在磨破边的裤腿上。他想说“没事”,想说“谁没摔过东西”,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沉闷的叹息。他想起早上交校对稿时,组长把稿子摔在他桌上,红笔圈出的错字像扎眼的补丁:“毕诚,你这脑子是不是生了锈?这么明显的错都漏过去,要不是我复核,客户就得投诉!”他当时只觉得血液往头顶冲,却连争辩一句“我盯了三个通宵”的勇气都没有,只是弓着背说“对不起”,后背的汗把衬衫黏在皮肤上,像一层剥不掉的壳。
毕谨没等来哥哥的安慰,反而听见他从口袋里摸烟盒的声音,塑料包装被捏得“咔嚓”响。他缩回角落,把脸埋进膝盖。他知道哥哥也烦,知道哥哥对着那些铅字时,手指抖得比他还厉害。他们就像两只被困在玻璃罐里的蚂蚱,看得见外面的光,却怎么也跳不出去,只能在彼此的沉默里,感受着同一种窒息。
周末时,楼道里传来邻居家孩子的钢琴声,断断续续的《致爱丽丝》飘进窗缝。毕谨突然捂住耳朵,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:“哥,我们为什么这么笨啊?”他想起小学时,老师让大家上台唱歌,他刚张开嘴就被哄笑打断,说他跑调跑得像杀猪;想起哥哥初中时,拿着满分的绘画稿去参赛,却因为紧张到说不出作品理念,被评委当场否决,稿纸被风吹得满地都是。
毕诚掐灭烟,起身去够柜顶的铁皮盒,里面装着他们攒了半年的钱,皱巴巴的纸币裹着几张硬币。“下周去买台二手钢琴吧。”他声音沙哑,指尖在盒盖上划出轻微的声响,“你不是一直想学?”
毕谨猛地抬头,眼泪挂在睫毛上:“买那个干啥?我学不会的,浪费钱……”
“学不会就摆着看。”毕诚的目光落在对面楼的阳台上,那里有个老太太每天晒太阳织毛衣,“总比看着这霉墙强。”
他们真的买了钢琴,漆皮掉了大半,琴键发黄,弹起来“叮叮咚咚”走调。毕谨坐在琴凳上,手指悬在键上不敢落下,毕诚就站在旁边,用他校对时画错的废稿纸,笨拙地折了只纸飞机,往窗外一扔——飞机没飞多远就坠进了楼下的垃圾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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