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 > 女生言情 > 古典白话合集 > 百家公案 第51到60

百家公案 第51到60(2/2)

目录

过了三四天,忽然报说江玉已回,黄氏即让人去问,江玉说:“那日等鲍兄不来,我自己开船去了。”黄氏听回报,惊慌多日,让人四处探访,都无消息。鲍成在庄上听说后,心想:“这必定是万安谋杀,所以挑行李回来隐瞒。”随即向王知州告状。官府拘得万安到衙审问,万安坚决不招。鲍成立即禀复说万安是多年刁仆,谋杀无疑。王知州信以为真,用严刑拷打,万安受苦不过,只得认下谋杀罪名,被戴上长枷监入狱中。结案后,定为死罪。

这年冬天,仁宗命包拯审决天下死罪,万安也被解赴东京听审。包拯问及万安案卷,万安悲号不止,告以前情后,说:“前生该还主人死债了。”包拯思忖:“白日谋杀人岂无目击者?若为谋财,理应远逃,怎会自回让你告官?”便令打开长枷,将他散监狱中,秘密派公牌李吉,吩咐到江州鲍家探访此事,若有人问万安如何,就说已被处决。李吉领命而去。

当时江玉得鲍顺百金,变得富有。听说万安被判死罪,心中常不安,唯恐事情败露。忽然夜梦一神人告知:“你用鲍顺的钱致富,却诬陷他的仆人抵命,日后会有穿红衫妇人揭发此事,你要谨慎。”江玉梦中惊醒,暗中记住。一个多月后,果然有穿红衫妇人携五百贯钱来向江玉买盐。江玉忽然想起梦中之事,迎接妇人到家,很是礼遇。妇人说:“与君不相识,为何如此敬重?”江玉答:“难得贵娘子光顾,接待不周,要盐的话,取好的送去,何需用钱买?”妇人道:“我丈夫在江口贩鱼,特来求君买盐腌制,若不收钱,我就转买别家。”江玉只得从命,给了双倍分量的盐。妇人正要告辞,恰逢仆人周富捧一盆脏水过来,滴污了妇人红衣。妇人很生气,江玉陪小心谢罪说:“小仆失礼,万望宽恕,情愿赏钱作衣资。”妇人仍怀恨离去。江玉大怒,将周富捆绑鞭打,两天后才放。周富愤恨不已,径直到鲍家见黄氏,报知某日谋杀鲍顺劫金之事。黄氏十分愤恨,立即要去告状。周富进言:“若在本州告状,你丈夫的冤屈难雪。只有开封府包拯处才能伸冤。”

黄氏正忧虑时,恰逢李吉入见黄氏,称:“从东京来,缺少路费,冒昧进府,求些盘缠。”黄氏便问:“你从东京来,可闻万安狱中事?”李吉道:“已处决了。”黄氏听罢,悲咽不止。李吉问原因,黄氏说:“如今谋杀我丈夫的人已清楚,却误让万安抵命。”李吉不再隐瞒,告知是包拯差来探访的缘由。黄氏取十两花银,让公人带周富连夜赴东京,入府衙见包拯告明前情。包拯审实后,即派公牌到江州,拘江玉等一干犯人到衙,用长枷监入狱中审问。江玉无法抵赖,一一招认谋害鲍顺之事。

包拯将案卷整理好,判江玉叔侄三人偿命;释放万安;追回百金,给一半赏周富回去。当下万安得明冤情,不致枉死,被害者的冤魂也得以雪洗,这虽是天理昭彰,而包拯的德量在千载之下也令人敬仰。

第五十六回杖奸僧决配远方

断云:

宋女蒙冤遭休弃,奸僧施计难逃刑。

包公千载留威名,一审便令法分明。

话说东京城外二十里,有个地方叫新桥,有个富人姓秦名得,原本也是名门之后,娶了南村宋泽的女儿秀娘为妻。秀娘性格温柔,自幼知书达理,父亲很疼爱她,让她跟着邻里的李先生学习。秀娘聪明过人,凡是书籍过目不忘,诗词歌赋更是张口能诵,深受大家敬重。她十九岁嫁入秦家后,待人接物、操持家务都很合丈夫心意。

一天,秦得的表兄家有婚事,派人来请他。秦得告知宋氏后便去了,表兄许大郎见他到来十分欢喜,设酒款待,一连留他住了好几天。宋氏在家盼丈夫不归,便到门口等候,忽见一个僧人远远走来。这僧人头顶三山帽,身穿百衲衣,手捧钵盂,口中不停地诵经。快走到秦家门口时,僧人看见宋氏站在帘子下,便只顾偷偷打量她,没留意路上结了冰很滑,正要上前作揖,突然跌进了水洼里。当时正是寒冬,僧人爬起来时浑身湿透,冻得瑟瑟发抖。秀娘见了心生怜悯,叫他进来,让他在外屋坐下,连忙去厨房烧了一堆火来给僧人烘干衣服。僧人连声道谢,就着炉火烘烤衣物。秀娘又端来一碗热汤让他喝下,问他从哪里来。和尚说:“贫僧住在城里的西灵寺,日前师父去东院还没回来,特让我去接。刚才路过娘子门口,没注意路边结冰石滑,掉进了水洼。今天要不是娘子行善,我几乎丢了性命。”秀娘说:“你的衣服既然干了,就快赶路吧,要是我丈夫回来看到,怕有不便。”僧人答应着正要拜辞,恰巧秦得回来了,见一个和尚坐在外屋烤火,妻子也在旁边,心里很不高兴。僧人见状连忙溜走。

秦得进门问妻子和尚从哪里来,宋氏如实相告:“他跌进水洼里,我可怜他,取火给他烘干衣服。”秦得听罢大怒:“妇人女子不出闺门,邻里这么多人,要是知道你取火给僧人,岂不是要议论纷纷?我秦得是个明事理的丈夫,怎能容忍你这样行为不端的妇人?”当即下令:“赶紧回你母家去,不许再进我家门!”宋氏低头无语,无法辩解,见丈夫决意要赶走她,只好回到母家。母亲得知女儿被休的缘由,埋怨她举止不谨,惹出丑名,很是轻视她,就连邻里亲戚也怀疑她的品行。秀娘有口难辩,后悔莫及,整日忧闷,守在闺门不出。每当夜深人静,她寂寥难耐,便作了几首古体诗自怨自艾,诗曰:

“挑尽残红苦夜长,萦心万事已参商。

朔风不管人憔悴,暗送铃声到枕旁。”

又诗曰:

“倚栏频问夜如何?待月中庭欲睡迟。

砌壁蛩虫如诉怨,不关风景自生悲。”

又诗曰:

“遥睹空中一宝轮,楼台深处避飞尘。

自来自去无相管,肯念凭栏有待人?”

时光飞逝,宋氏被丈夫休弃后在母家待了一年多。当时那个僧人听说宋女被丈夫休回娘家,便心生诡计,离开西灵寺还俗留发,改名叫刘意,想娶宋氏为妻。常说“和尚动了凡心”,这话一点不假。等头发留齐后,他就托媒婆到宋家提亲。媒婆先去见秀娘的父亲,说:“小娘子和秦官人不和,被用丑事为由休弃,没过两个月,秦官人就娶了别家女子,也不想想小娘子,如此背恩负义的丈夫,还留恋他什么?我特意来提亲,想给娘子再找段好姻缘,不知您意下如何?”秀娘的父亲苦笑道:“小女子不守名节,遭丈夫休弃,如今留在我家,终日怏怏不乐。嫁与不嫁,由她自己决定,我不敢做主。”媒婆又进去见秀娘的母亲,说起给小娘子提亲的事。母亲很高兴,对媒婆说:“我女儿被休回家一年多了,听说前夫已经娶了别人,往日的嫌疑还没消除,既然有人提亲,我情愿劝女儿出嫁,免得别人再议论。”媒婆见宋家答应,便回去告诉刘意,刘意暗自欢喜。

次日,刘意备下厚礼到宋家提亲。刚定下婚约,秀娘得知此事后悲哀终日,茶饭不思。怎奈母命难违,她推脱不过,只得顺从,嫁入了刘意家。花烛之夜,刘意欣喜若狂,亲戚们都来祝贺。待客结束后,刘意重谢了媒婆。秀娘虽然被前夫休弃,但自认为行为端正,还盼着日后能与前夫团圆,谁想中了僧人的诡计,已嫁作他人妇。刘意虽然疼爱秀娘,但秀娘终日闷闷不乐,对前夫念念不忘,曾作一首诗表明心志:

“默默伤心只自言,好姻缘化恶姻缘。

回头恨折章台柳,赧面羞看玉井莲。

只为羹汤轻易泄,遂交鸾凤等闲迁。

谁人为挽天河水,一洗前非共往愆。”

将近半年后的一天,刘意为知己好友邀去饮酒,喝得大醉回家,正值秀娘在窗下对镜而坐。刘意本是僧人出身,淫心荡漾,一见秀娘,乘着酒兴抱住她戏谑道:“你还能认出我吗?”秀娘一时没反应过来:“认不出。”刘意说:“难道你不记得那个跌进水洼里,多得娘子取火烘烤衣服的僧人了?”秀娘惊讶地问:“你怎么还俗了?”刘意说:“你虽聪明,却没料到我的计策。自从当日听说你被丈夫休回母家,我就还俗留发,等头发长成后,派媒婆来提亲,没想到娘子竟真的嫁入了我家。”秀娘听罢,心中愤恨不已。过了几天,她逃回娘家,把事情告诉父亲,父亲怒道:“我女儿对你施恩,你却心生歹念!”于是写了状子,径直赴开封府向包拯告状。

包拯派公役拘来刘意和宋氏对质,刘意百般辩解不肯承认。包拯又传讯西灵寺的僧人,证实刘意确实是逃离寺院的还俗之徒。包拯下令给刘意戴上长枷,关入狱中审问,刘意无法抵赖,供认道:“是在妇人回母家后,我才还俗留发的。”包拯判决道:“僧人跌入水洼本是无心,还俗提亲实属不法。”将刘意杖脊后流放千里,宋氏则判归母家。后来秦得得知妻子并无不端行为,想派人去商议复婚,可秀娘已心灰意冷,不再想回秦家。至此,宋氏的名节才因僧人的判罚得以洗清,这也正是包拯审案明察秋毫的结果。

第五十七回续姻缘而盟旧约

断云:

罗女还魂续前缘,何巡贪赃冤情雪。

包公断案称奇绝,张生终得配旧弦。

话说浙东有个张忠,父亲与罗仁卿是邻居。张家本是官宦世家但家境贫寒,罗家则是新兴富户。宋仁宗年间,两家同日添丁——张家生了儿子叫幼谦,罗家生了女儿叫惜惜。等孩子稍大些,罗家便把惜惜送到幼谦家读书。邻里常开玩笑说:“同日出生的孩子,何不结为夫妻?”张、罗二人私下也觉得合适,便秘密立下婚约,发誓要白头偕老,只是双方父母并不知晓。

十多岁时,两人还同席读书,时常眉目传情,情意深厚。一日,他们在书斋东边的石榴树下私定终身,此后往来更加密切。第二年,罗女不再来书馆,张幼谦思念旧情,虽多次到罗家门口,无奈庭院深幽,始终见不到人。于是他写了一首《一剪梅》词倾诉情怀:

“同年同日又同窗,不似鸾凤,谁似鸾凤?石榴树下事匆忙,为结鸳鸯,拆散鸳鸯。

一年不到读书堂,教不思量,怎不思量?朝朝暮暮只烧香。有分成双,只愿成双。”

过了几天,惜惜忽然派婢女来看望张幼谦。张大喜过望,当即折下窗前初开的梅花一枝,题诗一首:

“昔人一别恨悠悠,犹把梅花寄陇头。

咫尺花开君不见,有人独自对花愁。”

题完后,连同之前的词一起让婢女带给惜惜。惜惜读后,心中感慨万千。

又过了一年,张幼谦随父亲迁居越州。越州太守听闻他有才学,便将他留在府中进修,两年后才回家。罗女得知消息,立刻派婢女送来十枚金钱和一粒相思子。张幼谦收下后大喜,问婢女:“我想与娘子见一面,不知她可愿意见我?”婢女回答:“娘子也常念着您呢!昨日听说您回来,特意让我送这些东西,正是想约定日后相见,怎么会不愿意见您?只等有机会,良缘终会成就。”

张幼谦听后十分高兴,又写了一首诗让婢女带给惜惜:

“一朝不见似三秋,真个三秋愁不愁?

金钱难买樽前笑,一粒相思死不休。”

张幼谦得到罗女赠送的金钱后,时常拿出来把玩,恰巧被母亲看见。他如实告知金钱来自罗女,母亲这才察觉他的心意,次日便请媒婆去罗家提亲。罗父罗母嫌弃张家贫穷,拒绝了这门亲事,对媒婆说:“回去告诉张母,若她儿子能及第做官,这门亲才可以谈。”媒婆回来转告,张母知道此事无望,便搁置了议婚的念头。

第二年,张幼谦又随父亲和越州太守到京城等候差遣,两人从此断了音讯。等他过了几年回家时,罗惜惜已接受了富户辛家的聘礼。张幼谦听闻后悲痛欲绝,若有所失,于是作了一首《长相思》:

“天有神,地有神,海誓山盟字字真。如今墨尚新。

过一春,又一春,不解金钱变作银。如何忘却人?”

次日,张幼谦见到媒婆,恳请她帮忙传递心意。媒婆心生怜悯,将词悄悄送给罗女,并说明了张幼谦的情况。罗女见词后含泪对媒婆说:“如今虽已受聘,却是父母的意思。只要能与他见一面,我宁愿与他一同赴死,也不愿与别人共度余生!回去告诉张郎,一定要把我的话带到。”媒婆回来转告,张幼谦听后怅然若失。

几天后,张幼谦正倚栏看花,若有所思,恰巧罗女派婢女来相约:“娘子花园后墙有几株山茶树,可以攀援;墙外还放了竹梯用来翻墙。今夜请公子在此等候,娘子想见您一面。”张幼谦听后十分欢喜,对婢女说:“若娘子确有此意,我一定赴约!”婢女走后,张幼谦连续三晚在墙外等候,却都没等到。他心中怨恨,于是赋诗一首:

“山茶花树隔东风,何啻云山万万重!

销金帐暖贪春梦,人在月明风露中。”

次日,他又请媒婆将诗带给罗女。罗女回复:“我三晚没睡,实在找不到机会,并非我失信。约定今夜熄灯后相见,请张郎速来!”媒婆转达后,张幼谦当晚如期前往,果然看到墙外有竹梯,便翻墙入园,沿树而下。罗女将他迎入阁楼,两人互诉衷肠,情意绵绵,并约定以后以楼西亮三盏灯为信号,若只亮一盏灯则不可前来。此后,张幼谦或一两晚、或三四晚便与罗女在阁楼相会,知晓此事的只有罗女的侍妾一人。

一个多月后,张父要去湖北,想带张幼谦同往。张幼谦乘夜与罗女告别,二人相对落泪。罗女赠送了丰厚的金帛,说:“幸好我还没出嫁,等你回来还有相见的日子;若我嫁了人,你就到井中找我,我们结下来世姻缘!”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别。

第二年,张幼谦要参加科举考试,先回到乡里备考。罗女原本打算当年冬天出嫁,听说张幼谦回来,立刻派婢女约他当晚相见,并附上一首《卜算子》:

“幸得那人归,怎使教来也。一日相思十二辰,真是情难舍。

本是好姻缘,又怕姻缘假。若是教随别个人,相见黄泉下。”

张幼谦按约前往,见面后,罗女又喜又怨:“幸好还能相见,若你回来晚了,我们的姻缘就真的没希望了。”张幼谦悲伤地说:“若上天能成全我们,当初的誓言我怎敢忘记!”罗女说:“从今往后,我要与你尽情相伴,即便死了也无遗憾。你年少才俊,前程不可限量,我不敢用世俗儿女情长,让你陪我一起死。”两人相对落泪许久,张幼谦续写了一首《卜算子》回应:

“去是不由人,归怎由人也。罗带同心结到成,底事教拚舍?

心是十分真,情没些儿假。若是归迟打棹篦;甘受三千下。”

此时夜深人静,二人休息相伴,情意甚笃。此后,张幼谦每晚都来相会。半个多月后,罗父罗母察觉到异样,暗中守候捉住了张幼谦。罗女得知后,投井自尽。父母发现时,已经过去一天,抢救不及。罗家深恨张幼谦,将他扭送官府,控告他谋杀女儿。

当时浙东安抚使何某极为贪赃枉法,辛家又花重金上下贿赂,一心要让张幼谦背负谋杀罪名。何某审问多日,张幼谦始终不肯招认,却已被严刑拷打至体无完肤,被戴上长枷监禁狱中。张母送信给张父,张父恳请湖北的朋友向安抚使求情,却无法挽回,张幼谦最终被判死罪,只等冬天处决。辛家以为张幼谦必死无疑。

恰逢包拯巡视浙东,行至西街时,忽然一阵旋风骤起,绕着马头不散。包拯觉得怪异,派牌军薛霸随风探看,旋风最后在罗家东廊停下。薛霸回报后,包拯传讯罗仁卿,罗仁卿说:“东厢没什么特别的,只是小女日前投井身亡,灵柩停放在那里。”包拯心想:“看来你女儿死得不明不白。”

当天夜里,包拯秉烛坐在东厅,两旁军牌整齐待命。初更刚过,忽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伏在阶下痛哭不止。左右都说:“这又是冤魂来告状了。”包拯问:“你是哪家女子,有何冤屈,从实说来。”罗女说:“我是罗仁卿的女儿惜惜,与张家公子幼谦私定终身,父母嫌贫爱富,将我许配给辛家,我饮恨投井而死。父亲却诬陷张郎谋杀,辛家有钱贿赂权贵,判张郎死罪。阴君怜我阳寿未尽,且与张郎有前世姻缘,近日嘱咐芽山董真人用丹药让我还魂,特来向您诉明冤情,恳请做主。”说完便化风而去。包拯听后,退回寝室。

次日升堂,包拯先审理此案,调取张幼谦的案卷核实,他的供述与罗女所言一致,当即下令去掉张幼谦的长枷。包拯心生一计,传讯罗仁卿,问:“你女儿死了多久?”罗仁卿答:“一个月了。”包拯说:“若被人谋杀,尸体应有伤痕。”随即命人开棺验尸,只见罗女面色如生,毫无变化。包拯说:“且先成就这段姻缘,再作判决。”于是派公牌前往芽山请来董真人,告知详情。董真人说:“才死一个月,可以救活。”便取出丹药调汤灌下,不久罗女便苏醒过来,父母欣喜万分。

董真人告辞后,包拯传齐相关人等,问罗父:“你女儿曾受辛家聘礼,现在还愿意嫁吗?”罗仁卿说:“自女儿死后,聘礼已经退还了。”包拯又问:“现在愿意许配给张家吗?”罗仁卿说:“我起初也想许配给张家,只等官府批准,不料女儿执意要嫁,才惹出这祸事。如今她有幸复生,怎能不嫁?”包拯笑道:“既然如此,你控告他谋杀,该当何罪?”罗仁卿叩首认罪。

最终,包拯判决罗惜惜与张幼谦成婚,辛家因行贿被判罚五百缗钱入库,包拯还上奏弹劾何巡抚贪赃枉法。一个月后接到圣旨,罢免了何巡抚的职务。当时浙东百姓都称颂包拯为张、罗二人成就了这段姻缘。第二年,张幼谦科举登第,官至大夫,夫妇二人白头偕老。

第五十八回决戮五鼠闹东京

断云:

若非包公寻法兽,千年妖怪怎根除?

知音君子莫见笑,这段奇事难辨无。

话说清河县城外十五里,有个秀才叫施俊,原本是官宦世家,娶了城里富商何有钱的女儿为妻。何家极为富有,只有这一个女儿,名叫赛花,容貌秀丽,针线活十分精通。自从嫁给施俊后,饮食开销都由娘家供给,施俊得以专心攻读诗书,一心求取功名。

一日,施俊听闻东京开科取士,便想辞别妻子前往应试。何氏劝他说:“荣华富贵由命而定,你走后家中没有亲人,我能依靠谁呢?如果命中该有前程,等下一科再去也不迟。”施俊说:“你父亲知道我要进京,必定会派婢妾来陪伴你。我十年寒窗苦读,怎能错过这个机会?多则一年半载就回来了。”何氏见他心意坚决,便不再阻拦。次日,施俊整理行李准备出发,岳父派家人送来十两盘缠银,他欣然接受,辞别妻子后便上路了。这一别,恰似一把离情剑,斩断了河桥边的送别的泪痕。

当时正值三月初,春光正好,路上花红柳绿,天气温和。施俊带着家童小二晓行夜宿,饥餐渴饮,走了数日,来到山前的客店投宿。原来本地有座山,盘旋六百余里,后面连接西京地界,山林幽深,崖石险峻,人迹罕至,多有精灵妖怪出没。有一天,从西天下来五鼠精,神通广大,变化多端,难以预测。它们有时化作老人骗取客商财物,有时化作女子迷惑年轻子弟,有时化作男子诱惑富家美妇。这些妖怪按大小排行命名,有鼠一、鼠二之类的称呼,聚集在瞰海岩下的洞穴中。

一日,五鼠精中的鼠五正想找人迷惑,便化作客店主人在山前迎接过往客商。恰巧遇到容貌清秀的施俊,便问他的籍贯来历。施俊告知自己的住处和前往东京应试的打算,鼠五心中暗喜。当晚,它备下酒菜,与施俊对席而饮。酒桌上谈论古今之事,鼠五对答如流,仿佛无所不知。施俊大为惊讶,心想:“这不过是个店主人,怎么如此博闻强识?我读了十年经史,也记不住这么多经典。”于是问道:“你也读过书吗?”鼠五笑道:“不瞒你说,三四年前我也曾赴过两次试,只是时运不济,没考上,所以弃了诗书,在本地开了这家小店,勉强度日。”施俊对它越发敬重。

饮到深夜,鼠五心生毒计,往酒中呵了一口毒气,递给施俊饮用。施俊刚喝下一口,便昏闷倒地。小二连忙将他扶起,扶入客房休息。施俊腹中疼痛难忍,小二慌张不已,却找不到医生。拖延到天亮,昨夜的店主人已不见踪影,只见屋里有个老妇人走出来。小二急忙告知主人饮酒昏迷的情况,恳求她给些汤水。老妇人问明缘由,惊讶地说:“你家主人又遇到妖怪中毒了!”小二询问缘故,老妇人说:“此处常有妖怪出没,迷惑客商。昨天的店主人就是妖怪变化的,你家主人酒中被下了毒气,若不及时救治,性命难保!”小二听罢,连忙跪拜恳求老妇人告知救治方法。老妇人说:“我无法救治,除非去芽山求董真人的丹药,喝下后便可吐出毒气,方能得救。”小二问:“去芽山有多远?”老妇人说:“趁早出发,一天就能赶到。”小二入房将此事告知施俊,施俊又惊又忧,拿出五两银子作为见面礼,让小二前往芽山求见董真人。这正是:只为功名来应试,却惹灾患动朝廷。

再说那妖怪脱身之后,化作施俊的模样,匆忙赶回家中。何氏正在房中梳妆,听说丈夫回来了,连忙出来查看,见果然是“施俊”,便笑容满面地问:“才离家二十多天,怎么就回来了?”妖怪答道:“快到东京时,遇到赴试的秀才,说科场已经结束,才子们都散了,我听说后便不入城,转身回来了。”何氏问:“小二怎么没一起回来?”妖怪答:“小二走路慢,我把行李寄存在他朋友那里,让他随后跟着,还没到呢。”何氏信以为真,便准备早饭给妖怪吃。亲戚们来看望,都以为是真的施俊回来了。从此,妖怪与何氏相伴,而真施俊却在客店中受苦。这真是:云散雨收后竟是远别,花红柳绿又能为谁而春?

又过了半个月,施俊在客店中求得董真人的丹药,调汤喝下后,果然痊愈。等他准备前往东京时,听说科场已经散了,便与小二辞别老妇人,踏上归途。此时正是梅雨时节,天气忽热难行,他们缓缓往家走,又走了二十多天。小二先回到家中,恰逢何氏正与妖怪在厅后饮酒。何氏听见小二回来,起身出来问:“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?”小二答:“别说回来晚,险些连主人的命都保不住!”何氏问:“哪个主人?”小二道:“和我一起进京的,还能是哪个主人?”何氏笑道:“你在路上偷懒不走,主人已经先回来二十多天了。”小二惊道:“胡说什么!主人和我日夜同行,寸步不离,你怎么说他先回来了?”何氏听罢,心中疑惑不定。

忽然,施俊推门而入,见到何氏,两人相抱而哭。何氏正哭诉被妖怪变化人形迷惑的事,那妖怪听见后,走出厅前喝道:“是谁敢戏弄我的妻子?”施俊大怒,上前与妖怪争执,却被妖怪赶了出去。邻里听闻此事,无不惊愕。施俊无可奈何,只得去见岳父,诉说详情。岳父十分担忧,让他写了状子,到王丞相府衙告状。

王丞相看了状子,觉得此事十分奇异,立即派公役将妖怪、何氏等人传来审问,让他们跪在阶下。王丞相一看,果然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施俊,左右侍从见了都说:“这种事只有包太尹能明辨,可惜他现在在边境还没回来。”王丞相唤何氏上前,仔细询问详情。何氏将前后经过一一告知。丞相问:“你曾查验过真丈夫身上有什么特征吗?”何氏说:“我真丈夫右臂有颗黑痣,可以查验。”

王丞相先唤假施俊上前,让他脱去上衣,查验右臂,发现没有黑痣。丞相心想:“这个是妖怪。”再唤真施俊查验,果然右臂有黑痣。丞相便让真施俊跪在左边,假施俊跪在右边,让公役取来长枷,吩咐道:“你们查验,右臂有黑痣的是真施俊,没有的是妖怪,用长枷监禁起来。”谁知公役上前查验时,两人右臂都有黑痣,无法分辨真伪了。王丞相惊道:“好奇怪!刚才还只有一个有,这会怎么都有了?”只好先将两人都收押狱中,次日再审。

妖怪在狱中不服,取出难香点燃。瞰海岩下的四个鼠精出游时,闻到难香,才知道五鼠被收押在狱中。四个鼠精商议后,便来营救。它们化作王丞相的模样,次日清晨坐在堂上,提审施俊等人,将真施俊重责一番。施俊含冤受屈,叫苦连天。忽然,真王丞相来到堂上,见上面已坐着一个“自己”,大惊失色,立即令公人捉拿。假王丞相也发作起来,让公吏捉拿真丞相。一时间堂上乱作一团,公人无法分辨真假,哪里敢动手?

当下,两个王丞相在堂上争辩不休,围观的人都看得呆了。有个老官吏见识敏锐,上前禀道:“两位丞相真假难辨,就算辩论多日也是徒劳,除非朝见仁宗皇帝,奉了圣旨,才能辨明哪个是真的。”王丞相认为有理,便与妖怪一同朝见仁宗。

仁宗听闻此事,也觉新奇,便下旨宣两位"王丞相"入朝。待二人上殿,妖怪施展神通,喷出一股妖气,仁宗顿觉眼目昏花,无法分辨,便传旨将二人关进通天牢,约定今夜北斗星当空时再审。原来仁宗乃是赤脚大仙降世,每到半夜便能洞察天宫事,故有此安排。

真假二丞相入狱后,妖怪唯恐暴露,再次点燃难香。瞰海岩的三个鼠精闻香后,派鼠三化作仁宗模样,赶在五更前占据朝元殿,召集群臣勘问此事。真仁宗上朝时,文武百官见殿上有两位圣上,无不失色惊叹:"朝堂之上何曾有过这等怪事!"于是一同入内奏报国母。

国母取出玉印,对众臣说:"真圣上左掌有'山河'纹,右掌有'社稷'纹,查验便知真假。"果然只有真仁宗掌中有此纹路,假仁宗则无。国母下令将假仁宗关押,谁知这妖怪又点燃难香。鼠一鼠二闻讯发愁:"鼠五惹下这等弥天大祸,事关朝廷,如何逃脱?"鼠二便化作假国母升殿,企图释放牢中妖怪。一时间,两位国母旨意相悖,一要放妖,一要监禁,百官更难辨真假。

仁宗为此忧虑多日,寝食难安。众臣奏请:"唯有速召包拯回朝,方能勘破此案。"仁宗准奏,亲书诏书派使臣前往边庭。包拯接旨后即刻回京,仁宗将五鼠作怪之事告知。包拯奏道:"陛下勿忧,臣必在数日内审明此案。"仁宗大喜,赐御酒金花。

包拯回府后,取出三十六般法物,将狱中两丞相、两施俊、两国母、两仁宗一同提审。他笑道:"丞相与施俊暂难分辨,但两国母与两圣上必有一假。"遂将众人监禁,准备次日牒告城隍。四鼠精在狱中暗忖:"包公牒告城隍,必能识破我等本相,不如请鼠一商议。"

鼠一闻讯,竟化作假包公坐于府堂。真包拯刚从城隍庙回衙,见状喝道:"妖孽竟敢欺瞒!"正要下令捉拿,真假包公却在堂下混战,公牌们难辨真伪,不敢动手。包拯遂退入后堂,对夫人李氏说:"我需魂游天庭请援,你用被衾盖住我身体,两日内必回。"说罢嚼下衣领处的孔雀血,霎时气绝。

包拯魂魄来到天门,奏明玉帝。玉帝命检察司曹查探,得知是西方雷音寺五鼠精作祟。司曹奏道:"天兵难收此怪,唯有雷音寺世尊殿前宝盖笼中的玉面猫可伏之。"玉帝遂派天使前往雷音寺借猫。起初世尊以护经为由推辞,后在大乘罗汉劝说下,令童子取出玉面猫。但见此猫:

眼吐金光灼灼,爪如铁钩坚利。

浑身花锦斑斓,嘶吼撼动山川。

世尊诵偈后,猫身缩小,包拯将其藏于袖中,习得捉鼠之法。玉帝又命太乙天尊赐杨柳水解去包拯体内毒气,其魂魄遂归,醒来时已死去五日。

目录
返回顶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