遗落的亲情(一)(215)(2/2)
第一周我就花光了积蓄。协和医院的走廊永远飘着消毒水味,缴费单上的数字让我手心发汗。那天护士来换输液瓶时随口说:\"23床该续费了。\"我摸遍所有口袋,硬币在掌心硌出红印。
\"用我的医保卡。\"姑姑突然出声,蜡黄的手指从被单下伸出。我这才发现她醒了,深陷的眼窝里目光灼灼。她的指甲缝里还沾着油画颜料,病成这样还要在速写本上涂抹。
护工张阿姨要价一天四百,我笑着送她出门,转身把长发扎成马尾。凌晨三点给姑姑拍背时,她突然呕出带血的痰,我的白衬衫溅上星星点点的暗红。那件衣服后来怎么也洗不干净,就像某些记忆。
第二年春天,姑姑开始出现幻觉。有天深夜她攥着我的手腕喃喃:\"小杰别走...\"我浑身发冷,这个名字从未在家族相册里出现过。她滚烫的眼泪落在我手背,比化疗药物更灼人。
靶向药的费用像无底洞。我站在西单商场当掉珍珠项链,柜台玻璃映出自己浮肿的眼袋。当铺老板用放大镜仔细端详:\"海水珠?可惜链扣有点氧化。\"姑姑生日那晚,我煮了碗阳春面,撒上她最爱的香椿苗。
第五年立冬那天,我在书房发现那个牛皮纸档案袋。灰尘在阳光里起舞,公证书右下角的日期刺痛眼睛——是我们搬进新公寓的第二个月。那时她刚做完第三次手术,我每天给她读《瓦尔登湖》。
\"这是施舍吗?\"我的声音陌生得可怕。窗台上的绿萝垂下枯黄的叶尖,那是我们去年一起从花卉市场搬回来的。姑姑的羊毛披肩滑落在地,露出锁骨下埋着的输液港。
暴雨来得猝不及防。我拖着行李箱冲进地铁站,雨水顺着发梢滴进领口。手机在掌心震动,儿童医院的捐款回执单不断弹出。隧道里的穿堂风掀起裙摆,有个小女孩指着我的脸问妈妈:\"阿姨为什么在哭?\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