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19章 东南风起（2/2）

与采石矶梁军壁垒中弥漫的紧张、喧嚣截然不同，这里的气氛异常轻松。

檀香在炉中袅袅升腾，驱散了江风带来的水腥气。一张棋盘置于矮几之上，黑白二子错落其间，已至中盘。

高欢一身玄色常服，未着甲胄，仅腰间悬着那柄早已闻名天下的“大夏龙雀”。

他斜倚凭几，指尖拈着一枚温润的黑玉棋子，目光落在棋盘上，仿佛大江之上那震天的战鼓、如林的帆樯，不过是扰人清兴的蝉鸣。

“陛下，该您了。”苏绰的声音从对面传来，带着几分刻意压低的犹豫。

“令绰今日有些心不在焉啊。”

高欢轻啜一口茶水：

“接连三步错着，可不是你的水准。”

苏绰手中白子悬在半空，迟迟未落。

他的视线掠过棋盘，余光不受控制地瞥向舷窗外：那里，采石矶方向，上百艘满载引火之物的小型艨艟、走舸，正借着陡然转疾的东南风，如同离弦之箭，破开浑浊的江涛，朝着己方那绵延数十里、铁索相连的庞然船阵猛冲而来！船头插着的引火物，在风中猎猎作响，火星明灭，望之让人心惊。

“陛下所料不差，梁军就是在等这场风！此刻梁军火船已出！看其势头，陈庆之是倾尽全力，欲效仿赤壁旧事！我们虽有所准备，可陛下万金之躯，是否……”

他顿了顿，斟酌着词句：

“是否过于冒险了呢，不如移驾后方旗舰，暂避锋芒？此非怯战，实乃……”

高欢的目光终于从棋盘上抬起，平静地扫过苏绰略显焦虑的脸庞，最后落在那片正急速逼近的火光之上。

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：

“令绰多虑了。”

说着，他放下茶盏，目光投向舷窗外翻滚的墨色江涛和远处采石矶模糊的轮廓：

“朕，从不弄险！”

苏绰心头一凛。顺着高欢的目光望去，只见采石矶方向，越来越多星星点点的火光在昏暗的天色下亮起，正顺风而下，速度极快！

“来了！”

苏绰失声低呼，手指猛地攥紧了袍袖。

几乎与此同时，旗舰瞭望塔上传来尖锐的哨音，紧接着是声嘶力竭的呼喊：

“报！梁军火船顺东南风！直冲我中军船阵！”

舱内侍立的几名亲卫将领，如彭乐、侯景等人，脸色瞬间绷紧，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刀柄。

侯景更是猛地踏前一步，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住窗外，喉结滚动，粗声问道：

“陛下！是否令前锋水师出击拦截？”

高欢却恍若未闻，甚至没有起身，只是微微侧首，对侍立在舱门阴影处的一名沉默校尉点了点头。

那校尉立刻转身，对着舱外打了个急促的手势。

刹那间，旗舰桅杆顶端，一面绘着奇异火焰纹路的赤红旗帜被猛地升起，在猎猎江风中疯狂舞动！

这面旗帜一经出现，便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，瞬间激起千层浪。整个庞大的北夏船阵，从最前方的艨艟巨舰到后方的斗舰走舸，无数面同样的赤红旗帜同时升起！

远远望去，仿佛整片“浮城”瞬间被点燃，却又诡异地透着一股难以言表的秩序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