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59章 骑虎难下(2/2)
一番忙乱后,两人脸色变得更加难看。
“大人…”彭伯胜声音干涩。
“数目…数目大致对得上…但是…但是其中最精美、龙纹最…最张扬的那几件…好像…好像不见了!”
“什么?!”
沈淳眼前一黑,差点晕过去。
“不见了?!怎么会不见了?!找!给我仔细找!”
史福相对冷静些,他仔细查看了现场痕迹,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眼神愤怒却沉默的新户,压低声音对沈淳道。
“大人…情况不对…看这现场,像是匆忙间胡乱堆砌掩藏…那缺失的几件…要么是被他们慌乱中藏到别处了,要么…就是已经被杨帆的人提前转移了!”
他眼中闪过狠辣。
“大人!如今之计,宁可错杀,不可放过!这些剩下的…也绝不能留!必须立刻毁掉!埋掉!绝了任何后患!”
沈淳此刻已是六神无主,闻言连连点头。
“对!对!毁掉!全部毁掉!砸碎!埋到…埋到后山乱坟岗去!快!快动手!”
彭伯胜和史福立刻指挥家丁,如狼似虎地扑上前,将木箱中的瓷器,连同那些粗瓷器,一并粗暴地搬出,装上车,然后在一队卫军的“护送”下,急匆匆地运往镇外荒僻的后山。
在那里,他们寻了一处废弃的墓穴,将整车瓷器尽数倾倒进去,然后疯狂地用铁锹、锄头将其砸得粉碎,最后掩上泥土,试图将这一切彻底埋葬。
做完这一切,天色已近黎明。彭伯胜和史福带着一身泥土和冷汗,返回督陶官衙署复命。
衙署书房内,沈淳来回踱步,见到二人回来,急忙迎上。
“如何?处理干净了?”
“回大人,已…已按您的吩咐,全部砸碎,深埋于后山乱坟岗了…保证…保证神仙也找不到…”彭伯胜气喘吁吁地回道。
沈淳闻言,长长松了一口气,仿佛虚脱一般瘫坐在椅子上,擦拭着额头的冷汗。
“好…好…处理了就好…总算…总算暂时压下去了…”
他喘息片刻,眼中又重新凝聚起阴狠,对彭伯胜和史福吩咐道。
“伯胜,史师爷,此事…绝不算完!杨帆定然已经警觉,甚至可能…已经拿到了那缺失的几件东西!
我们必须…必须抢先手!”
“你们立刻加派人手,给我死死盯住那个李明凤!还有…严少卿派人送来的那些‘建文’谶语,想办法…想办法散播出去!散得更广!要让所有人都相信,杨帆…就是建文余孽!
他变法,就是为了颠覆朝廷!要把这潭水…彻底搅浑!让京城来的大员,让陛下…都不得不重视!不得不严查!”
他脸上露出狰狞。
“只有这样…我们才能…才能把主动权抢回来!让杨帆…永世不得翻身!”
彭伯胜和史福连忙躬身应命。
“是!大人!属下明白!”
沈淳挥挥手,疲惫中带着狠绝。
“去吧…办得利索点。
这件事…到此为止,谁也不许再提!本官…这就给严少卿写密信,禀报此事已…已‘妥善处置’!”
两人退下后,书房内重归寂静。沈淳独自坐在黑暗中,脸上却没有丝毫轻松,只有更深的恐惧和不安。
京城,严府,两钤山房。
严世藩、罗龙文、鄢懋卿等人围坐在严嵩身旁,屏息凝神地看着严嵩手中那封来自江南的密信。
信是沈淳以特殊渠道加急送来的。
严嵩看得极慢,浑浊的老眼时而眯起,时而睁开,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信纸的边缘。
良久,他才缓缓放下信纸,长长地、意味不明地吁了一口气。
“沈淳…倒还算有些急智。”
严嵩的声音沙哑而平淡。
“益王府那步棋…废了。东西…竟落到了那帮契奴手里,还让杨帆的人掺和了进来…所幸,大半已被他及时销毁掩埋。
如今江南四省,新老窑户势同水火,舆情汹汹…江右按察使潘晟,是陈以勤的人,碍于身份,不敢妄动。巡抚马森…虽是我们的人,却也独木难支,只能僵持,等待朝廷的旨意。”
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精光。
“信中再三强调…那‘建文勋臣’的谶语,放得极好…如今已传遍江南,甚至…隐隐将东宫也牵扯了进来…沈淳这是在提醒我们…这把火,已经烧起来了,而且…烧得正是时候。”
罗龙文闻言,眼中露出得意之色,接口道。
“阁老明鉴!当初放出此谶语,正是此意!
一来,可将杨帆与那等大逆不道之事捆绑,令其百口莫辩。二来…亦可借此,让太子殿下…感到不安。
毕竟,涉及前朝旧事,关乎皇位正统,最是敏感不过…殿下为求稳妥,为免引火烧身,便不得不…更加倚重我严家,替他‘平息’此事。
如此一来,主动权…便又回到了我们手中!”
严世藩桀骜的脸上也露出笑容,点头道。
“龙文此计,确是妙着!只是…我有一事不明。
如今谶语已发,局势紧绷,为何…为何东宫那边,至今还未派人来与我等接触?裕王(太子)…他到底在等什么?”
鄢懋卿皱着眉头猜测道。
“莫非…殿下是想…将此事强行压下去?当作从未发生过?”
“绝无可能!”
罗龙文断然否定。
“如今流言已如野火,岂是能压下去的?莫说江南,便是这京城之内,暗地里也早已传得沸沸扬扬!殿下此刻,定是如坐针毡!”
严世藩手指敲着桌面,沉吟道。
“依我看…殿下最初,或许只是想借益王之手,挑起事端,再利用沈淳、陈以勤等人,将‘私烧御瓷、僭越谋逆’的罪名坐实在杨帆头上…
以此彻底断绝杨帆任何…即位的可能,确保他自家江山稳固。
他所求的,是杨帆的命,是变法的废黜…而非…将事情闹得如此之大,牵扯到前朝旧案,甚至…波及自身。”
鄢懋卿恍然大悟。
“东楼公所言极是!殿下如今…怕是骑虎难下了!
他想收拾杨帆,却不想火势蔓延,烧到自己身上!故而…故而迟迟未与我等联络?或许…是在等待更好的时机?或是…另有什么后手?”
“后手?”
严世藩冷笑一声。
“他最大的后手,无非便是那深居西苑的陛下!可如今陛下态度暧昧,心思难测…殿下他,敢去惊动吗?”
他眼中闪过忌惮,随即压低声音。
“更何况…我们手中,还握着一张…他绝对意想不到的底牌!”
他没有明说,但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,指的是那安陆的“景王”!
严嵩缓缓睁开眼,瞥了几人一眼,淡淡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