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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15章 一三一三章 光明来使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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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花厅内的空气,因前一位访客高庆裔留下的紧绷感尚未完全散去,便又被一种截然不同的异域焦灼所填充。花剌子模使者米赫兰,这位波斯豪商出身的「光明之国」特使,尽管竭力维持着礼仪,但眼中深藏的惶惑与旅途风霜,却如何也掩盖不住。

方梦华翻阅着那份以华丽波斯文与生硬汉文双语书写的国书,以及随附的、来自高昌回鹘毕勒哥的引荐信,指尖在「摩尼圣火永耀」、「光明兄弟之邦」等词句上轻轻划过,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微光。

她抬起眼,打量着阶下这位自称「奉沙阿阿尔达希尔·胡拉姆与光明大祭司伊嗣俟之命」的使者。米赫兰的叙述带着绝境求援的急切:赞吉哈里发的大军如何压境,西辽的援兵如何杯水车薪且遥不可及,国内叛乱如何此起彼伏,以及……他们如何将最后的希望,寄托于「同为光明信仰源泉」的东方大明。

「有意思。」方梦华放下文书,声音平静,听不出喜怒,「毕勒哥倒还记得当年高昌圣火重燃的旧谊。只是,你们沙阿阿尔达希尔……这名字改得倒是彻底。」她微微侧首,对身旁侍立的秘书官低语一句,很快,一份标注着西辽、花剌子模、赞吉王朝乃至更西方向的简易态势图被呈上。

她的目光在地图上迅速游移,几个关键信息瞬间被串联、放大:

耶律大石的手笔。逼迫花剌子模公开叛教改宗,将其打造成隔离伊斯兰世界的「光明缓冲国」。此举狠辣而精准,既消耗了潜在敌人,又延伸了西辽的影响力。如今花剌子模求援,恐怕也在那位「成吉思皇帝」的算计之内——无非是想试探明国的反应,甚至希望将明国的注意力引向西方。

赞吉王朝的崛起与骆驼炮。塞尔柱帝国崩溃,一个整合了伊斯兰力量、并已开始应用火器(尽管是相对原始的骆驼炮)的新强权出现在西亚。这意味着,源自东方的火药技术,正在加速向西扩散,其引发的连锁反应,必将深刻改变十字军东征的格局,乃至整个地中海-中东世界的势力平衡。

西辽兵锋抵近南俄草原。耶律大石西征的脚步竟如此之快,已然触及欧亚草原的西部边缘。一个融合了契丹、汉、回鹘、突厥等多重元素,且拥有一定火器技术的草原帝国出现在那里,将对基辅罗斯、保加尔乃至更遥远的东欧诸国产生何等冲击?世界的棋盘,正在她看不见的远方,被一只来自东方的「苍狼」之手,悄然拨动。

这一切,让方梦华感受到一种历史洪流加速奔涌、旧大陆格局即将天翻地覆的悸动。明国虽强,雄踞东南,富甲天下,火器精良,但终究有其力量的极限。群山与沙漠阻挡着西方,她无法,也无意将手直接伸到里海之滨或两河流域。那里,将是西辽、赞吉、或许还有复苏的十字军势力,以及无数草原部族博弈的舞台。

米赫兰见方梦华久久不语,心中越发忐忑,再次深深俯首:「至高无上的白莲圣女教主,我主阿尔达希尔沙阿,愿尊大明为光明信仰之东方宗主,永结盟好。赞吉异端,持火器以凌迫同教,若得明国相助,必能捍卫圣火,光耀东西!」

方梦华收回投向遥远地图的目光,重新落回眼前这位使者身上。援助?直接派兵万里西征,那是痴人说梦。提供大量先进火器?且不说后勤无法保障,技术扩散的风险也需严格控制,更可能过早与赞吉王朝乃至其背后的整个伊斯兰世界正面冲突。

但,完全置之不理,似乎也浪费了这个「意外」送上门来的、观察和影响西方变局的窗口。花剌子模,这个被耶律大石硬生生「制造」出来的摩尼教国家,其存亡本身,就是对西亚伊斯兰世界的一根刺,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牵制赞吉的精力。

一个有限度、低成本、却能最大程度发挥花剌子模自身抵抗潜力的方案,在她脑中迅速成型。

「米赫兰使者,」方梦华缓缓开口,语气带着一种审视与权衡后的淡然,「贵国信奉光明,不畏强暴,其志可嘉。然我大明与西亚,山高水远,大军难及。直接派兵助战,非不为也,实不能也。」

米赫兰脸色一白,正要再言,方梦华抬手止住他,继续道:「不过,同为光明所照,见尔等受困,亦非我愿。赞吉之军,所长者,不过骆驼驮载之火炮与抬铳。其炮发射实心铁弹,摧坚破墙固然可怖,然有其弱点。」

她示意秘书官取来纸笔,随手勾勒几笔,一幅简易的斜面沙袋工事示意图便跃然纸上。「土库曼之地多沙土,此乃天赐之材。可令军民广积沙袋,垒砌成斜面厚墙,尤其针对炮兵来袭方向。实心弹击中斜面沙袋,冲击力会被沙土层层吸收、分散,难以穿透,更易滑跳失效。此法简易,却能大幅削弱敌军炮火之威。」

米赫兰睁大眼睛,紧盯着那看似简单却蕴含道理的草图,彷佛抓住了一根稻草。

方梦华又道:「守城之道,攻守兼备。仅挨打,终难持久。」她让秘书官取来一套金陵第一中学通用的《七年制格致教材》(数学、物理、化学分册),郑重地递给米赫兰。

「此套书中,有万物运行之理。杠杆何以省力,抛物轨迹如何计算,物质混合反应有何规律……皆在其中。」她特意点了点化学分册的某一章,「若能潜心研习,结合尔国工匠之巧思,未必不能自行领悟,造出将火药包抛射至敌阵的简易器械,以其人之道,还治其人之身。书中亦有黑火药较佳配比之原理阐述,细心者自能得之。」

她没有直接给出投石机或臼炮图纸,也没有提供更高级的炸药配方。她给予的,是原理的钥匙和「顿悟」的可能。能领悟多少,能造出什么,全看花剌子模自己的智慧与造化了。这既是一种帮助,也是一种筛选——连这点举一反三能力都没有的盟友,也不值得投入更多关注。

「骆驼炮沉重,移动不便,依赖骆驼与平坦地形。抬铃射程有限。」方梦华最后总结道,「善用地利,以沙土削弱其炮,以简易抛射武器扰其阵型,再以骑兵游击其粮道、袭扰其营地,未必不能僵持。切记,莫要执着于固守孤城,要动员百姓,让赞吉军处处受敌,如陷泥淖。」

米赫兰捧着那套沈甸甸的教材,看着那张工事草图,心情复杂无比。没有期待的强军,没有梦想的利器,只有一些道理、一张图和一套书。这……这能抵挡赞吉数十万大军吗?

但看着方梦华那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目光,他知道,这已是明国在此事上所能给予的极限。这或许不是拯救,而是一份「挣扎的许可」和「可能的机会」。

「外臣……拜谢教主指点之恩!光明之火,永志不忘!」米赫兰深深拜下,将教材与草图如同救命符咒般紧紧抱在怀中。

方梦华微微颔首,示意他可以退下了。望着米赫兰匆匆离去的背影,她重新将目光投向西方那一片辽阔而纷乱的地图。

种子已经撒下。花剌子模这颗被耶律大石点燃、又被赞吉大军围剿的「光明火种」,能否凭借这点微弱的「天启」与地理智慧,在西亚的狂沙中存活下来,甚至燎原?她不知道。

技术的涟漪正在扩散。骆驼炮的出现只是一个开始。世界的风暴眼,正在缓慢而不可逆转地向西移动。明国可以暂时超然,但终有一日,被改变了历史进程的西方所孕育出的全新力量,或许会带着陌生的面貌,重新望向东方。

西花厅的窗外,金陵城华灯初上,一片属于明国的、有序而繁荣的喧嚣。而厅内,方梦华的思绪,已随着那名波斯使者的足迹,飘过了玉门关,飘过了白山黑水,飘向了那片即将在火药与信仰的碰撞中,剧烈燃烧的未知土地。

她轻轻叩击着桌面,低声自语,彷佛在回答某个遥远时空的提问:「活下去,或者死去。证明你们的价值吧。这个世界……将要变得,更加有趣了。」

鸿胪寺国宾馆十二楼的环形餐厅,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将整座金陵城的夜色毫无保留地铺展在眼前。高庆裔独自占据窗边一角,手中温热的建盏已许久未动。他身着金国正使的紫棠色圆领袍,胸前补子的海东青在窗外变幻的灯光下时明时暗,宛如困于锦绣牢笼。

窗外,是另一个世界。

秦淮河两岸,鳞次栉比的楼阁飞檐下挂满了琉璃彩灯,赤、橙、碧、紫,流淌成一条蜿蜒的光河。无数画舫游弋其上,丝竹管弦与谈笑声被夜风揉碎了送上高处。更远处,新近落成的「大功坊」商业区,高达五层的砖混楼宇外墙上,竟有以无数彩色玻璃拼嵌成的巨幅「麒麟献瑞」图,内部煤气灯的光透出来,将那神兽映得璀璨夺目,几欲腾空而起。街巷间,「公共轻轨」的铃声叮当作响,车厢侧壁的玻璃窗后,人影憧憧。夜市摊贩的吆喝、孩童追逐嬉闹的尖叫、酒楼里传出的划拳行令声……汇聚成一片庞大、鲜活、几乎令人耳鸣的声浪,隔着厚重的玻璃,依旧顽固地钻入他的耳中。

不夜城。

高庆裔脑中浮现出这个从明国报章上看来的词。他抿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,苦涩从舌尖蔓延到心底。

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北方。那里,是燕京。

此刻的燕京城,应已陷入死寂。宵禁的梆子声想必早已响过三巡,除了巡逻甲士沉重划一的脚步和偶尔响起的、令人心悸的喝问,只有风穿过箭楼孔洞的呜咽。白日里,街道或许稍显「热闹」,但那是一种绷紧的、充满警惕与压抑的「热闹」。商铺开门的不到三成,行人步履匆匆,眼神交汇时迅速避开,唯恐惹上麻烦。墙角新刷的「肃奸」、「节用」标语墨迹未干,空气里永远漂浮着煤烟、尘土和一种无处不在的、名为「焦虑」的气息。

同为国都,何以至此?

他想起了离开燕京前,最后一次觐见。紫英殿里,陛下(完颜亶)坐在宽大的龙椅上,身形却显得更单薄了。众臣争论的,依旧是「能否再争取五年」、「火器仿制还需多少铁料」、「南边的妖术(塑料)究竟为何物」。所有人都知道,停战之约将尽,所有人都明白,以明国如今的势头,一旦再度北上,绝非昔日可比。可除了「议和」、「拖时间」、「加紧仿造」,堂堂大金,竟再也拿不出第二条像样的方略。

拖时间……拖来时间又如何?蒸汽抽水机,金工院造出来了,笨重无比,十台里有三台会炸;铸铁炮车有了,射程不及明军同类一半,且打上十几炮便热得变形;三眼锤铳骑兵也编练了数营,马匹见了发铳的火光仍会惊厥。这些东西,遇到宋军、西夏军,或草原上的蒙古散部,或许依旧是无敌的利器。可面对窗下这座城市所代表的力量……高庆裔闭了闭眼。那不只是火器,那是一整套他至今无法完全理解的、让千万人如此「活着」的秩序与创造之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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