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百三十一章 愿作比翼附连枝(2/2)
实则哪里不急了?凤姐儿院儿本就不大,前头无倒座房,左右各两间厢房,正房三间无耳房,后头是五间后罩房。
巧姐儿年岁不小,搬去了西厢;平儿抬了姨娘,早早占了东厢。后头本就住了个张金哥,如今又来个云儿,二人性子又是反着来的,可不就要起了龃龉?
这些时日云儿一直吹枕边风,巴巴儿盼着搬进园子里,张金哥也对贾琏冷脸儿相对。贾琏万般无法,这才来寻凤姐儿讨主意。谁知竟碰了一脑门的钉子。
他起身讪讪而去,平儿送了几步,返身回来又与凤姐儿道:“是了,我竟险些忘了。今儿个一早庆愈送了些虫草来,我得了一两,奶奶有二两呢。”
凤姐儿心下一动,忙道:“可有什么话儿?”
平儿摇了摇头,道:“庆愈撂下东西就走了,并没留下话儿。”
凤姐儿心下吃味,转念一想,顿时幽怨道:“是了,他新婚燕尔的,又哪里得空管咱们?”
平儿后脊冒冷汗,生怕这话被人听了去,便道:“奶奶,须知隔墙有耳!”
凤姐儿哼哼一声儿,这才作罢。
平儿不似凤姐儿那般上头,如今只一门心思抚育孩儿,唯恐丑事揭破,来日被府中赶将出去。
她生怕凤姐儿再提,因是略略小坐便匆匆回了东厢。
凤姐儿幽怨半晌,又有丫鬟来回,说是舅爷王仁来访。
二人乃是亲兄妹,也没什么可避讳的,少一时王仁入内,忍着难闻气味儿,漫不经心地问候了凤姐儿一番,临了蹙眉说道:“可惜你这一回又生了女孩儿……亏得平儿中用,往后等孩儿大一些,你干脆抱在自个儿房里养下。”
凤姐儿不置可否,问道:“兄长怎么得空回了京师?”
前一回凤姐儿用尽法子,又得了陈斯远帮衬,这才将王仁送回了金陵。
那王仁就笑道:“愚兄得了父亲准许,如今在叔父门下行走,此番来京,也是为了舅舅奔走沟通。”
凤姐儿讶然不已。她父亲与王子腾暗生龃龉,这回也不知怎地,父亲竟主动朝王子腾示好了?
略略思量,凤姐儿忙问道:“家中可是出了事儿?”
王仁苦着脸点点头,道:“市舶司清查闵浙积欠关钞,姓梅的软硬不吃,认准了咱们家积欠百多万,父亲用尽法子也无用,哎……”
凤姐儿登时有些傻眼。太上时王家掌江南半数海贸,银钱赚得真真儿是车载斗量。可有一样,这银子不单是王家的,一部分分润给了太上造园子,一部分给了贾家用以拉拢朝臣,真个儿落在手里的不过二三成。
如今清算起来,钦差竟将积欠一股脑的算在了王家头上!
凤姐儿抿嘴急切道:“那叔父是怎么说的?”
王仁不愿多说,只道:“你别管了,叔父自有计较。”顿了顿,这才搓手道:“我来的急切,打点时又冒用了些,如今银钱不凑手,特来求妹妹帮衬帮衬。”
凤姐儿顿时心凉,辩驳道:“我如今又不管家,每月不过几两银子的月例,哪儿还有银子?”
谁知王仁撇嘴道:“妹妹这话儿是扯谎,贾琏方才可是说了,你与陈斯远合伙办了个工坊,每岁赚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,我又不多要,千儿八百的够用就行,妹妹何至于哄我?”
凤姐儿一口气噎在嗓子眼,登时说不出话儿来。心下将贾琏骂了个狗血淋头,只得道:“我那工坊营生正好,又扩出去一片地,赚的搭进去不说,还倒添了不少体己。你问我要银子没有,实在不行,我还有两个金项圈,你只管拿去吧。”
王仁也不在意,笑道:“那便多谢妹妹了。”
亲哥哥这般厚脸皮,凤姐儿也是无法,只得叫了丰儿来,吩咐其往后头开了自个儿私库,取两个金项圈来。
丰儿应下,往西厢问平儿拿了钥匙,这才快步往后头而去。谁知才进大观园,正撞见往荣庆堂而来的李纨。
丰儿敛衽见了礼,便与李纨错身而过。
不提丰儿如何,却说李纨转过角门,随行的素云就道:“奶奶若要往庄子上检视,只怕这一二日就要动身,下月初三是老太太寿辰,奶奶还须得早些回来操持呢。”
李纨淡淡应了一声儿,乜斜身旁素云一眼,心下若有所思。眼看八月,贾兰走的又是海路,料想早已到了金陵,只怕那回信儿也合该在路上了。
少了贾兰在旁,李纨一直挂心不说,夜里孤寒,不免愈发思念陈斯远。只是这等挨光之事,即便再隐秘也岂会瞒得过身边人?那日自道院出来,素云、碧月两个面有异色,李纨又不是没瞧见。
她心下便思量着,总要寻个妥善法子才好。
忽而心中一动,李纨便道:“素云也二十一了?”
素云应了,道:“到十月里就二十一了。”
依着贾家的规矩,这般年纪的丫鬟就合该放出去了。
素云又赶忙道:“奶奶别赶我,我如今还不想配了小子。”
李纨笑道:“男大当婚女大当嫁,我便是强留你,又能多留几年?”顿了顿,又道:“要不,回头儿我给你寻个好着落?”
素云笑道:“奶奶定不会害了我,那我便等着了。”
李纨笑着颔首,心下顿时有了数。
待从荣庆堂回返,李纨提笔落墨写了书信一封,趁着两婢不在,紧忙贴身藏好,只待来日往乡下检视,偷空送去递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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倏忽几日,已是八月。
这日陈斯远陪着两位夫人于花园中消遣一番,红玉来回,说是定制的月饼模子送到了。
迎春、黛玉都欢喜不已,便撇下陈斯远一道儿往前头去看。
陈斯远正待回书斋,谁知转头儿又有芸香来回,说是递铺送了一封信笺来。
陈斯远心下纳罕,铺展开扫量一番,这才知道是李纨写的。内中说了上月二十七往乡下检视庄田,可惜该死的递铺直到今日方才送到。无怪芸香说那递铺小哥儿也不讨赏,撂下信笺就跑了。
懊悔于跟李纨缘悭一面,又见其信中屡屡素云,陈斯远略略一琢磨便猜到了李纨的心思。当下哭笑不得,真真儿是如出一辙啊,中路院的苗儿、条儿不就是这么来的?
只是李纨到底欠了思量,她的贴身丫鬟若跟自个儿有染,只怕转头儿二人的丑事就能传得沸沸扬扬。此事决不能依着李纨!
寻了炭盆将信笺烧干净,陈斯远思忖着李纨脱身之法,便往前头而来。
这会子黛玉、迎春都在西路院正房,二人正观量着新打制的月饼模子。最喜甜食的雪雁叽叽呱呱吵个不停,说话间好似都闻见月饼味儿了,馋得连吞口水。
见陈斯远入内,二姐姐就打趣道:“老爷来的正好,雪雁巴巴儿的问咱们家何时烤月饼呢。”
陈斯远道:“不过是应景儿的吃食,哪里就要这般惦记了?既然模子到了,那这两日便烤一些来,看看模子合不合用。”
雪雁果然欢喜,旋即又掰着手指头怅然道:“就算明儿个烤,只怕也要后儿个才能吃到嘴了。”
陈斯远眼珠一转、计上心头,笑道:“这有何难?老爷我今儿个便能让你吃上月饼,还是天下头一份的馅料!”
雪雁不信,凑过来追问:“能是什么馅儿?五仁?枣泥?豆沙?蛋黄的也好!”
迎春看不下去,道:“老爷打趣你呢,偏你当了真。”
这话一出不要紧,陈斯远来劲了,道:“莫不是二姐姐不信为夫的话?也罢,且待为夫略略施展本领,今儿个便让你们吃上月饼!”
恰这会子临近晚饭口,这厮拿了个模子就去了厨房。
晌午蒸了不少馒头,晚饭口又有各色菜肴。这货将馒头豁开,或塞红烧肉,或塞韭黄鸡蛋,而后强行塞进模子里打出个月饼形状,又催着目瞪口呆的厨娘烤炙得外皮酥脆,旋即端了托盘巴巴儿的送回了西路院正房。
雪雁蒸翘首以盼呢,遥遥见陈斯远端了托盘来,紧忙就迎了上去。
到得近前登时傻眼,惊愕道:“果然是月饼!诶?这味道怎地有些古怪?”
陈斯远道:“去去去,太太还没吃呢,你且等会子再说。”
雪雁吞着口水夺了托盘,随着陈斯远进得正房里。
二姑娘正待回中路院,见陈斯远果然烤了月饼来,同样惊诧不已,道:“寻常烤炙总要好一会子,这……夫君一来一回不过两刻,算算连馅料都来不及拌,怎地真个儿烤了月饼来?”
陈斯远知二姐姐喜吃红烧肉,便捡起一枚递送过去,道:“不过略施手段罢了,二姐姐且尝尝。”
二姑娘犹疑着接过,嗅了嗅便觉不对,待咬上一口,顿时乐不可支,道:“竟是红烧肉馅儿的,咯咯咯……”
黛玉乐得前仰后合,忙凑过来自个儿捡了一枚,尝了尝便笑得打跌,众人一看,敢情是韭黄鸡蛋馅儿的!
一众莺莺燕燕,聪慧些的大抵猜中了陈斯远之法,不大聪慧的便追着陈斯远探寻。
待好不容易扫听出来,晴雯、雪雁、绣橘便疯了也似往厨房跑,过得两刻又烤了几盘子各色古怪月饼来。
于是中、西两院儿欢声笑语不休,古怪月饼吃了不少,正经的晚饭反倒无人问津。
到得夜里,莺莺燕燕凑在一处又闹着猜月饼馅儿。
黛玉、迎春俱都畅快无比,只觉嫁了这般有趣的人,往后的日子方才有盼头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