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1章 摇晃（2/2）

郝白一想，自从那晚和小黄一别，有阵子没和姑娘联系了。近来忙于公务和杂务，都没顾得上处理自己的私务。和小尹也不过是偶尔人家发个信息，就给人家回个信息。好像自己现在对于工作的兴趣，大于对于女人的兴趣——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变态。《县城青年之入世》的故事讲到现在，篇幅赶出去50万字都和《史记》差不多了，也没有和一个姑娘发生读者期待的关系。

酒足饭饱，乃有别思。小陈提议再去放松一下，顺便再互诉衷肠，掏掏心窝子。郝白以潜意识里觉得三人已经“交浅而言深”，不宜再多厮混，否则就是后面那句话——“是乱也”了。小陈一双油光的醉眼看向铁柱，铁柱一双质朴的醉眼眨了眨，以目示之。小陈心领神会，抓着郝白的手抓得更牢了。

小陈说，医院东门外新开了一家足道——“人间天上”，听说不错，就去那里如何？铁柱口头脑清说：“去哪里无所谓，关键是和谁去。只要是和兄弟们去，去哪里都行。”

在三人的结构中，当其中两个人想法一致的时候，第三个人就只能服从。更何况，郝白的脚是想去的。三人重新调整了体位和姿势，摇摇晃晃、悠悠荡荡，朝着医院的东门走去。郝白玩味着“人间天上”这个名字，不禁春心荡漾，浮想联翩。醉里仍清楚记得，城河里的老邻居——“袁大头”叔叔，在前几年一个乱哄哄的酒局身上，就曾讲过那家京城正店的故事，端的是红男绿女、纸醉金迷，单是想想都过瘾，别身亲自试试了。

二院所在的位置，位于县城的东部新区——县里起了个名字叫“东部新城”。新城就是新城，崭新的道路，崭新的路灯，崭新的荒地上疯长着崭新的荒草，崭新的夜风裹挟着崭新的野风，一切都是崭新的气象。郝白强压着酒劲儿，边走边想，又想了想，印象里不记得二胖对自己说过文宁县城里有一个什么“人间天上”，而按照二胖的人设和风格，有这样的好去处，不可能憋着不对郝白讲，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——这家店是新开的无疑。

铁柱说，东部新城本来是一座“鬼城”——当然这不是县里起的，这是广大群众揶揄政府、故作调侃的说法。据说，东部新城最初之动议，是某任领导逢迎上峰、讨好市里的政治式做法，因为文宁人自古叛逆，不服原平，历史上还发生过多次械斗冲突，所以文宁县的城市规划刻意向西发展，主动地不想对接和融入原平市区。该任领导是从市里下来的，风传其下车之时就带着“向原平靠近”的政治要求，所以才有了“东部新城”的创意。县城东边本来是厚壤良田、高产沃土，噼里啪啦、稀里糊涂就都变成了“东部新城”。几纵几横的东西南北大道修通之后，新城就扔在那里了，可能是热恋情侣爱其偏僻开阔、人烟稀少、交通便利，常去幽会厮混，不时有云雨呻吟之声神出鬼没，咿咿呀呀、嗯嗯哼哼、断断续续，于是大家都把新城叫做“鬼城”。后来有人说了：“这儿平时连个鬼影子都没有，怎么能叫做‘鬼城’呢？这也太不尊重鬼了。”再后来大家就把这里称为“死城”——不仅是字面意义上的死气沉沉，也是因为这里的荒路上、荒野里、荒草中，盛产随用随扔的成人用品，里面装满了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液体生命，所以叫做“死城”再恰当不过。领导们知道之后，拍案而起，心说简直岂有此理，必须把“死城”救活，解决汹汹物议的问题。正在这时，老夏的二院新院区项目方案出现了，领导观之大喜，带活一片白地的最好方式，就是落地一个医院或者一个学校，而尤以医院为妙——医生护士要来这儿上班，病人要来这儿住院，家属要来这儿陪护，来来往往的人要来这儿探视，这些人都要在这儿吃饭、购物甚至住宿，医院一到，药店、饭店、超市、宾馆自然就都有了，随后小区、学校也就都有了，这些都有了，新城不就有了。所以，东部新城从“鬼城”变成“新城”，还得感谢二院，特别是得感谢老夏。

提到“老夏”，铁柱还在保持三人相互扶持同行、保持结构稳定的同时，伸出双手在空中抱拳示意，样子充满了古代臣子言及“圣上”时的恭敬与钦仰，看得郝白一脸懵逼，而小陈肃然起敬，心说难怪铁柱主任能在短短时间里混成院长身前第一红人，就这份儿人后尊敬的劲儿，就足令我辈望尘莫及、自叹不如。小陈接过话头说，这家“人家天上”，就是东部新城最新的三产力作——之前这片新城只有满足群众物质生活层面的“吃、住、行、购”硬件设施，“人间天上”填补的是新城满足群众精神生活层面的“娱”的空白点，而且还不是一般标准的“填”，是高标准的“填”——集唱歌、洗浴、按摩、足疗、棋牌、台球等娱乐项目于一体，是文宁县第三产业之服务业领域的集大成者，据说县里招商的时候已经有“人间天上没有来，文宁县城算白来”的说法。

晃了十多分钟，三人才拐过二院的外墙，晃到正路上。又晃了一阵儿，小陈指着右前方一座大大的、白花花的东西说，那就是“人间天上”。郝白奇怪这是什么造型，走近一看，建筑的外立面像是北京奥体中心“水立方”，洁白的气泡一个接一个，一片一片像是无数云朵连成一片又一片，充满了现代气息和高贵质感，营造出一种缥缈出尘、如梦如幻之感，果然是“人间天上”。郝白心说果然不俗，完全没有县城里城乡结合部的熟悉气质。

小陈看出了郝白内心受到的震撼，解释说这层漂亮的外观其实是店老板的不得已而为之。本来店老板没有这么高的品位，就是想建一个又能唱歌又能洗脚又能打球的娱乐城，并且按照自己的构想建了起来——具有典型的城乡结合部的娱乐场所的气质。开业没多久，客人没来多少，投诉倒是来了不少。每到入夜时分，娱乐城就开始歌舞奏乐，声震四野，街对面就是二院的住院部，隔着双层玻璃仍然挡不住震耳欲聋的噪声，于是投诉如箭雨，老板硬挺了几天，后来有个住院调理的老领导发了话，新城管委会过来现场执法，给出了两条路：要么关门大吉，要么立行立改。老板知道这里头有硬骨头，惹不起，但也躲不起——娱乐城在那杵着，搬不走也挪不动啊，这可咋整！？

这时候，高人出现了。高人说，这个事儿，说难也难，说简单也简单。有一句老话叫做“金玉其外，败絮其中”，我们只需要在原有的建筑之外，再修建一个“外壳”，就可以完美解决这个问题。老板虽然对高人关于“败絮”的形容很不高兴，但听到有办法解决问题还是喜出望外，忙问高人，哪有这种东西？

高人说：“我就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