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5章 摔杯为号(2/2)
「嘶。」
曹利辰这才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。
宋煊虽然能够保住曹家三代富贵,可是他大哥目前才是保住自己富贵的唯一筹码了。
主要是宋煊目前名声闯荡出来了,但是官职低微呢。
想要提拔曹家人,那也得宋煊慢慢爬上去之后,才有机会。
若是自己大哥倒台了,那他也别想有个好。
反正宋煊这个侄女婿是文官,真要问责,也问责不到他身上的。
「侄女婿。」
曹利辰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:「若是他们找不到我大哥的错漏之处,是否会找我的?」
「那必然啊。」
宋煊连连颔首:「叔父,你出了问题必然会连累我岳父,到时候曹家要被连根拔起的,谁能避免?」
「我作为文官,又远在契丹,倒是可以短时间避免这种事。」
「可是就算是退一万步讲,你们呢?」
「被屈打成招,被人栽赃陷害,没有人会替你们在大娘娘以及官家面前开口求情的。」
「你也知道我岳父的脾气,这些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宦官以及那些文官小人,甚至还有武将也想要上位顶替他去干枢密使。」
「自古以来都是只有一个枢密使,大娘娘把张耆突然也提拔为枢密使,不就是为了打压我岳父吗?」
「亦或者叔父你真有把柄被人抓住了,我岳父也定然会被连根拔起的,谁都无法幸免的。」
宋煊的一席话,让曹利辰脸色发白,摇摇欲坠,几乎要坐不住了。
「怎么?」
宋煊放下手中的筷子:「难不成叔父当真有把柄在别人手中?」
曹利辰脸色变了又变,瞧著宋煊艰难的开口:「倒是有点麻烦没收拾干净。」
「什么麻烦?」
宋煊盯著曹利辰开口道:「若是麻烦不大,我可以帮忙出个主意,你知道的,我岳父也听我的。」
曹利辰张了张嘴,又闭上。
啪。
宋煊直接把酒杯摔在地上:「都什么时候了?」
碰。
门被推开。
王保手里捏著金瓜铁锤,犹如门神一样站在门口。
他看了一下宋煊,又盯著眼前的人,差点以为是摔杯为号,十二哥儿他出现什么问题了。
曹利辰被王保这幅凶狠的模样给吓了一跳,他有些惊讶。
宋煊挥挥手,让他出去。
门被关上,宋煊站起身来:「叔父,你再权衡利弊,我立即写信让我岳父给你切割关系,免得因你一人连累整个曹家。」
「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,就是酿点私酒,这苦寒之地,冬日里喝著暖和,还能挣俩钱花花。」
「糊涂!」
宋煊就猜到他们这群在朝中有关系的人,到了外面怎么可能不会做违反大宋律法的事吗?
刘娥的亲戚如此,曹利用的亲戚也不逞多让。
「酿私酒很赚钱吗?」
「赚啊。」
曹利辰小声的回应了一下:「我又没有你的本事,随便一件宝贝就能卖出一百万贯去。」
宋煊被呛了一下。
这些人确实会选择踩著大宋律法赚钱的。
毕竟许多赚钱的买卖,是真的写在律法当中。
守法的人赚不到。
朝中有关系庇护的自然会想法子践踏律法挣钱。
「叔父,你立即派人去把酿酒的作坊烧了!」
「烧了?」
曹利辰站起身来:「我这些年置办下来的,在大名府畅销的很,烧了多可惜。」
「你选钱,还是选自己的命跟前途?」
「我。」曹利辰咬著牙:「要命和前途!」
他知道自己是武将。
若是他大哥倒台了,那他也会被落井下石,没什么好下场。
想要跟文官落得个发配的下场,那也得看有没有人给你求情。
「那就行。」宋煊又重新坐下来:「叔父,钱这种玩意,你有侄女婿呢,还怕后半辈子赚不到钱?」
「啊。」
曹利辰眼里露出惊喜之色:「对啊,我险些忘了这茬。」
「现在你先去找心腹之人把酿私酒的作坊烧了,人都送来跟我走,去契丹,免得有人趁机把他们抓走到东京城告状。」
「去契丹?」
「对啊,我此番出行带著我亲二哥,准备让他在契丹站稳脚跟,将来有什么挣钱的买卖,也方便把消息传回来。」
「这些人跟著我二哥去那边把铺子盘下来,继续酿酒也完全不耽误,到时候挣了大钱,再跟著使团回来,这就查无此事了。」
「啊,对对对。」
曹利辰也反应过来了,连忙开口:「侄女婿稍待,我这就去找人把这件事给办喽。」
宋煊点点头,把王保与许显纯叫进来一起吃饭。
「十二哥儿,方才?」
「好在他不算糊涂。」
若是他冥顽不灵,宋煊直接选择大义灭亲。
举报信写起来,直接干掉曹利辰,让他自己承担罪责,省的牵连到自家岳父。
看样子果然是天高皇帝远,别说皇权不下乡了。
就算是离得远点,这些官员该违反律法,那也违反律法,毫不在意。
他酿私酒都能酿的市场这么大,定然是深耕好些年了。
在契丹人那里酿酒,宋煊并不觉得是什么太难的事。
如今的契丹贵族怎么会想著要节约粮食禁止酿酒呢?
没让宋煊等太久,曹利辰连忙回来,说已经差人去做了,不出半个时辰,必然会起火,把人都带回来。
做私酒的,虽然胆子大,可得到消息为了不进去,那也是听话跑的飞快。
「叔父无需担忧,既然这门技术在本地都有口皆碑,到了契丹人那里岂不是会降维打击?」
「何为降维打击?」
「就是比契丹人酿的酒还要好喝。」
「那必然。」
曹利辰拍了拍酒壶:「你真应该尝尝。」
「算了。」
宋煊轻微摇头:「这一路上宴请我的人很多,但是我全都拒绝了,就在叔父这里吃个家常饭,他们也说不出什么话来,酒就不喝了。」
曹利辰一听这话,脸上十分惊喜。
那他当然脸上十分有光。
宋煊紧接著又问道:「这下子叔父没什么违法大宋律法的事了吧?」
「咳咳。」
曹利辰依旧有些难为情,但是被宋煊盯的不好意思了,诚实的道:「平日里也就喝点兵血吃点空饷钱,算不得什么大事。」
「兵血空饷能吃喝到手里几个钱啊?」
宋煊极为无语到道:「你酿私酒都挣了这么多钱,何必再惦记著点大头兵的钱呢?」
「就算喝禁军的兵血也喝不到多少,何况边军,我真是对你服气了。」
「侄女婿,这是军中惯例,你不懂,不在乎钱多钱少的事。」
宋煊听到他如此狡辩,也不想再争执:「叔父,你这个月把那点钱如实的发放到士卒手里,你平日里对他们不好,难道指望关键时刻,他们不会站出来举报你吗?」
「那些人若是从朝堂当中走来,给他们加以引诱,他们会替你隐瞒吗?」
曹利辰脸上又在纠结,随后颔首:「行,都听你的。」
「我明日就把给他们发满饷,让他们过个肥年。」
曹利辰发了狠,反正开弓没有回头箭,酿私酒的作坊都烧了,工人也要全都被宋煊带走。
至于这点兵血算不得什么。
反正有宋煊的保证,以及将来的前途,曹利辰还是能够分清楚利害关系的。
「这么说,其实不止你一个人喝兵血喽?」
「当然了。」曹利辰义正严辞的道:「无论是边军还是厢军,谁不喝?」
「这是自古传下来的规矩,连官家都是默许的,喝点兵血总比吃人肉强上许多。」
宋煊听了他的描述,下意识的觉得喝兵血,怎么听著像物理意义上的?
「那是否有其余人也酿私酒?」
「当然有了。」
宋煊再次点头:「这样吧,谁有发财的心思就跟著去契丹,没有的话就把他们送到其余人的酒坊里去。」
「好歹也是竞争对手,岂不是让人耻笑?」
「无妨。」
宋煊摆摆手:「先让他们得意一二,我们现在是要维稳,不露太多的破绽。」
「好。」
曹利辰再次点头,没让宋煊等太久,火就起来了。
「一把火烧了,浪费的粮食也少了,边军不至于吃发霉的小麦了。」
宋煊如此言语,曹利辰丝毫没有什么愧疚之色。
反正自古以来都这样,当兵本来就地位低下,还不爱财,那当个什么劲啊?
「对了,酿酒人才的这点小事,叔父自去安排,明日一早我会在路口等著人送进来。」
「好好好。」
曹利辰连忙应下。
「叔父。」
宋煊再次止住脚步:「我路过赵州的时候,也会同堂哥说一声,你还有什么要交代他的吗?」
「没有,我儿子他对钱什么不感兴趣,捞钱有我来干就成,他干不来这种细心之事的。」
「倒也是,那我去火场看看热闹。」
宋煊排雷之后,还有一个雷。
老曹主要是倒霉在他这个侄儿头上了。
当爹的捞钱,当儿子的可不就喜欢享受吗?
当爹的这私酒搞的挺畅销的,亲儿子都喜欢喝,最终醉酒闹事落人口实,按照谋反罪被杀了。
连带著曹家人都完犊子了,连东京城的大宅子都被收回去了。
曹利辰见宋煊说要去火场,终于松了口气。
他其实有心,想要不按照宋煊的要求去做的。
但又被宋煊的贴身亲卫给吓到了,虽然宋煊说他在大殿上没有殴死开封府通判,可在曹利辰看来,定然是殴个半死。
先有大哥的书信提醒,后有宋煊的当面质问,他内心也是害怕的。
毕竟年岁大了,也变得越发保守,不敢冒险。
曹利辰其实是有些惧怕宋煊的。
毕竟人家前途光明,能够与他们武将家族结亲,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。
更何况自己还对他的将来有所求,自然对宋煊的话要好好听从的。
虽然极为心痛,但曹利辰还是拎得清了,这几年私酒确实赚到钱了,适当的收手不算不甘心。
宋煊去了火场现场,让许显纯打探一二,是不是酒坊。
就算是有人知道背后的主人,只要没有现场捉脏,那就行了。
待到得到确切回复后,宋煊感受了一会救灾的模样,才借著火把返回驿站。
第二日,曹利辰派人护送九个酒坊技术工匠在路边等待。
宋煊则是让二哥宋康去接收,算是给他找的帮手。
就他这种在赌坊练出来的说瞎话能力,哄骗几个技术人员还是够用的。
宋煊他们依旧在赶路,但是京师当中已经蠢蠢欲动了。
「我听说宋煊离开了东京城,还不消停,又上奏疏,不知道弹劾了谁,要求廉洁。」
程琳看著一旁的钟离瑾:「钟离通判,你怎么看?」
「我能怎么看?」
钟离瑾著实是被宋煊当庭一脚给吓坏了。
就算瓦子许多人虽然没有指名道姓,但是用舍利子代替,那大家也都是知道指代的是他。
就这,钟离瑾也不敢辩驳,更不敢说什么。
幸亏方仲弓死的痛快!
要是真的审问过后,那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逃。
不仅方仲弓想借著这个机会更进一步,钟离瑾、程琳皆是如此。
他们只是等著有人站出来反驳方仲弓,然后再上前辩驳。
结果满朝文武都没有人反对,当时让钟离瑾十分的焦急,这风头怎么让方仲弓给夺了去。
然后他就瞧见了永生难忘的场景。
宋煊直接用一记飞天大踹来反驳方仲弓,表明了他的立场,但是那个时候钟离瑾已经被吓傻了,根本就不敢站出来反驳宋煊。
同样的,程琳也是如此。
他都准备好了,要献给皇太后七庙的图表,然后见此场景也不敢把东西拿出来。
就宋煊那副择人而噬的嘴脸,当真是让程琳汗毛都立起来了。
「现在宋煊已经被大娘娘一脚踢出京师去了。」
程琳摸著胡须微微眯著眼睛:「就冲著契丹人护送宝贝的模样,他少说也得三五个月才能回来。」
「在这段时间,咱们足够帮助大娘娘建立七庙了。」
「程大夫,你消停一会吧。」
程琳因为去滑州探查出力颇多,所以跟著陈尧佐一起升的官,如今已经是右谏议大夫了。
钟离瑾连连摆手:「如今宋煊的余威尚在,你我再做这种事,怕是还会有其余人站出来,争相效仿啊!」
程琳点点头,他确实有能力,但也有野心。
宋仁宗如此宽容最会当官家之人,评价程琳心性不佳,那只能是真的。
「宋煊不在,官家也不在,大娘娘在,我们可以去找大娘娘说。」
「说什么?」
钟离瑾可不觉得在这个时候,大娘娘还会同意。
「程大夫,宋煊总会回来的,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。」
「钟离通判,那我们要让宋煊回不来呢。」
「啊?」钟离瑾看向他:「你什么意思?」
钟离瑾有些惊疑不定,他一心向佛的,这辈子都没干过这么大胆的事啊!
「坐坐坐。」程琳连忙摆手:「我不是那个意思,我的意思是让宋煊他回不来京师,外派去其余地方为官。」
「吓我一跳。」
钟离瑾这才重新坐了下来:「难啊!」
「大娘娘她十分信任宋煊,甚至一度都超过了吕相爷,宋庠,刘从德了。」
程琳也觉得难。
那宋煊不知道给大娘娘灌了什么迷魂汤,如此宽厚干他。
大娘娘垂帘听政这么多年了,程琳从来都没见过她对哪位臣子如此宽容过的!
连刘从德受了委屈,在宋煊面前都得忍著。
更不用说宋煊执意斩杀大娘娘姻亲这件事,大娘娘争论一会发现争论不过宋煊,只能点头同意。
这些事都给了程琳极大的不解。
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。
程琳是真想学!
「既然从宋煊的身上暂时找不到弱点,不如从他身边的人去找一找。」
钟离瑾额了一声:「你的意思是他突然冒出来的妻女?」
「可是我听说大娘娘对宋状元之女十分的喜爱,再怎么牵连,也不至于牵连到妇孺头上去,实在是。」
钟离瑾有些怀疑程琳是不是跟昱是同一个祖宗,做事都如此的不将就。
「钟离通判,你误会我了。」
程琳摸著胡须笑了笑:「再怎么争斗,也不至于去栽赃妇孺,大娘娘那里都过不去的。」
「我的意思是曹侍中。」
「曹侍中?」
「不错。」程琳轻笑一声:「曹侍中他乃是武人出身,生性粗犷,不注意细节,再加上他高傲自大,有些时候难免会失仪」
「你知道原本只有一个枢密使,大娘娘为什么会设立两个吗?」
「不知道。」
「我来告诉你。」
程琳说曹利用隔著帘子向刘太后奏事时,他会有意无意地用手指轻敲击腰带扣。
内侍们因为曹利用的刁难,对其恨之入骨。
看到这种情形便故意挑唆。
他们悄悄地用手指提示刘娥看曹利用的小动作,并在事后愤愤不平地说:「先帝在时,曹利用何敢如此放肆!」
刘娥心里不满,认为曹利用轻视她一个女流之辈,所以就有了张耆也为枢密使的任命。
刘娥虽然掌握著宋朝的最高权力,但其发布的命令只能通过宋仁宗才具有天然合法性。
否则便属于内降—一仅代表她太后的身份。
按照宋朝的制度,即使皇帝的诏令,也要经过正常的程序才能对外施行,否则便不合法。
而不经过正常程序颁布的命令,臣子们是有权表示反对的。
刘娥为了培养亲信,经常从内宫传出来内降,给某人升职或者赏赐。
但是刘娥要是坚持下发,曹利用就会让步,毕竟皇太后的面子还是要给的。
内侍们发现了这一规律,并且利用起来,进一步离间了曹利用同刘娥之间的矛盾。
只不过因为曹利用接触了宋煊,才开始转变为好好先生,对于太后的内降,根本就不拦截。
反正连宰相们都不顶在前头,他这个枢密使还不是唯一的,为什么要顶在前头?
如此之后,刘娥对曹利用的态度才有所改观,怒火转移到了王曾头上去。
原本曹利用干的活,到了王曾手上,内侍们也顺势转移了新的攻击目标。
但是程琳相信,那些宦官身体残缺,心里更加残缺。
就算曹利用目前没有什么错漏之处,可一旦让他们抓住曹利用的把柄,必然会狠狠的将曹利用踩在脚下,才会觉得心里痛快。
钟离瑾听完程琳的描述后:「程大夫的意思是勾起内侍对曹侍中的愤恨,然后牵连到宋煊?」
「不错。」
程琳极为赞许的道:「既然主要目标宋煊没有破绽,那我们就走迂回路线。」
「我就不相信曹利用他能廉洁的起来。」
「就算曹利用廉洁,他能保证被他举荐的那些人也廉洁,不会如同大娘娘的姻亲一样,违反大宋律法?」
「哎!」
钟离瑾眼睛一亮:「那么多人,谁都是清白的,我可不相信!」
「对喽。」
程琳哼笑一声:「我们就从曹家以及他的旧部下手调查,看看谁违反大宋律法更加严重,然后牵连到曹利用,再连累到宋煊。」
「如此一来,把宋煊踢出京师去,方便我们后续的计划展开。」
「这样,便没有人能够阻止你我二人登上的进步阶梯了!」
程琳可不甘心就当个右谏议大夫。
他也想当宰相!
但是想要坐宰相的位置太难了。
曹利用与张仕逊共事十年。
他这个副相又是曹利用给举荐上的。
举荐人出事。
张仕逊还能安稳坐在相位上吗?
没有岗位名额,程琳就要创造性的为自己搞出来一个名额来。
他相信这些事同步进行,到时候大娘娘必然会提拔他去填坑,安置在宰相的位置上。
如此,也不枉费自己费尽心思的谋划一场了。
因为程琳也知道劝刘娥立七庙这件事,对他而言在历史上会留下什么评价,但是他不后悔。
成了,那就是一步登天,光宗耀祖!
败了,那就是刘娥她没胆子,他不会怨自己胆小怯懦,更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。
「届时,这小小的开封府府尹,你可就看不上眼了。」
被程琳如此一画饼,本来被宋煊吓得有些退缩的钟离瑾脸上带著笑:「哈哈哈,哎呀,那~可就太好了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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