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3章 沥血刻责薪火传(1/2)
暖阁旁的静室内,月光如霜,透过窗棂洒在青石地上,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格子。
药香隐隐从门缝渗入,混合着尘埃的气息。
司马懿背对着马超,面向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,沉默了仿佛有一世纪那么久。久到马超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,他才缓缓转过身。
月光只照亮他半边侧脸,线条像是用最冷的刀削出来的。但当他开口时,语气却异常平静,平静得让人心头发紧。
“马超。”
“弟子在。”
司马懿转过头,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在昏暗中竟带着一丝极淡的、近乎柔和的光。
他嘴角微微动了动,像是一个笑容的雏形,还没成形就消散了。
“西凉那边,”
他顿了顿,声音很轻。
“情况如何?”
马超愣住了。他张了张嘴,没发出声音。
司马懿挑起一边眉毛。
“哑巴了?”
他向前走了一步,月光终于照亮他整张脸——那表情竟真不是在开玩笑。
“我问你,你的老家,你的家乡,西凉……现在到底什么情况?”
马超喉结滚动了一下。他盯着司马懿的眼睛,试图从那片深海般的蓝色里找出戏谑或者试探,但他只看到一片平静的认真。
“师父,您……”
马超声音有些发干。
“您怎么突然问这个?”
“突然吗?”
司马懿淡淡地说。
“你跟了我二十年,每次梦里喊的都是‘西凉’、‘云禄’。你这次急匆匆赶回来,魂不守舍的,真当为师看不出来?”
他走到墙边,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砖石。
“说吧。既然开了口,就说完。”
马超深吸了一口气。那口气吸进去,像是吸进了二十年的风沙。
然后他开始说。声音起初是颤抖的,断断续续的,像是一台生锈的机器在艰难地重新启动。他说到马忠,那个老得他差点认不出来的管家;说到那面在废墟中重新立起的狼头旗;说到云禄——他以为早就死在炮火里的妹妹,竟然活了下来,还重建了西凉。
“她……她那时候才那么小。”
马超比划了一下,手在空中停住,声音哽住了。
“一个人,带着狼群,把西凉从废墟里拉了起来……”
司马懿安静地听着,背靠着墙,双手抱在胸前。
马超越说越快,像是闸门打开了就再也关不上。
他说到蜀军再次入侵,说到西凉苦战,说到云禄败给赵云,说到那份屈辱的条约——蜀人在西凉可以为所欲为,西凉人却连反抗都要被株连全家。
“他们……他们现在活得连狗都不如。”
马超的声音低下去,拳头攥得指节发白。
“每天都有新坟,每天都有失踪的人。蜀兵喝醉了就当街……当街……”
他说不下去了,抬手狠狠抹了把脸。
静室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。
良久,司马懿轻轻吐出一口气。那口气叹得极深,像是从肺腑最深处抽出来的。
“所以,”
他开口,声音有些沙哑。
“你这么着急赶回来,原本是来求我出手的,对吗?”
马超低下头,盯着自己的靴尖——那上面还沾着西凉的泥土。他点了点头,动作很轻,但很坚定。
“是的。”
他哑声说。
“可是现在……现在您遇到这样的事,乔小姐她们被抓,您还中了毒,我……”
他猛地抬头。
“我必须跟着您去江东!师父,只要您一句话,我——”
司马懿抬起手。
那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,手掌竖起,五指微微分开,却像一堵无形的墙,把马超后面的话全堵了回去。
“这次,”
司马懿缓缓放下手,声音平静得可怕。
“我自己去。”
马超急了。
“可是您的伤还没好全!现在去江东,那帮孙家的疯子怎么可能放过您?这跟送死有什么——”
“马超。”
司马懿打断他,声音里突然多了一丝别的东西。他转过身,正面看着这个跟了自己二十年的徒弟,嘴角竟然微微扬了起来——那是一个真正的、带着温度的笑容。
马超呆住了。他见过司马懿冷笑、讥笑、残酷的笑,但这样柔和、甚至有些疲惫的笑容……太少见了。
“马超啊。”
司马懿轻声说,像在聊今天天气不错。
“为师……已经没什么能教你的了。”
马超心里猛地一沉。
“师父,您这是什么意思?”
司马懿没有立刻回答。他走到静室中央,月光正好洒在那片空地上。
他举起手,那柄从不离身的漆黑镰刀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。镰刃在月光下泛起幽蓝的冷光。
然后他蹲下身,用镰刀的尖端,在青石地板上划起来。
石屑飞溅,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司马懿划得很慢,很用力,每一笔都像是刻在自己骨头上。
两个字。
【责任】
马超盯着那两个字,喉咙发紧。他好像明白了,又好像宁愿自己永远不明白。
“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。”
司马懿站起身,镰刀在手中转了个圈,消失在他黑袍的阴影里。
他拍了拍手上的石粉,动作轻松得像是在掸灰。
“任何缘分,都有到头的时候。”
他走到马超面前,月光下,师徒二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,几乎交叠在一起。
“你很出色。”
司马懿说,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骄傲的东西。
“这二十年,你流的血、受的伤、杀过的敌人,都证明了你没辜负我教的每一个字。现在……”
他顿了顿,伸手按在马超肩上。那只手很稳,也很暖。
“现在,我教你最后一样东西。”
马超的声音在发抖。
“师父……”
“承担责任。”
司马懿一字一句地说,每个字都像钉子,钉进马超的耳朵里。
“手里的武器,身上的本事,除了保护自己,更重要的是保护重要的人。还有……”
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。
“扛起你与生俱来的那份责任。”
马超抬起头,眼眶已经红了。
“你是西凉的少寨主。”
司马懿继续说,声音不大,却像锤子敲在铁砧上,叮当作响。
“是你妹妹的大哥。是那帮在泥里打滚、却还死撑着不跪的西凉人……最后的指望。”
他收回手,背过身去,声音忽然变得很远。
“如果你跟我去江东,我没办法保证能活着回来。很可能的结果是——我们俩都死在那儿。”
“那样的话,”
他侧过头,月光照出他嘴角苦涩的弧度。
“你怎么面对那些眼巴巴等着你的人?西凉,就真的永无翻身之日了。”
马超的嘴唇在颤抖,他想说什么,却发不出声音。
“所以,”
司马懿转回身,这次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释然的表情。
“我们各走各的路吧。你去扛你的担子,我去解决我的恩怨。”
“师父!”
马超终于喊了出来,那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的。他“咚”的一声跪下去,额头重重磕在青石地上。
一下。两下。三下。
每一声闷响,都在静室里回荡。
“二十年……”
马超抬起头,额头已经见了血,声音混着泪。
“我跟您出生入死二十年……谢谢您……谢谢您教我……”
司马懿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徒弟,看了很久很久。然后,他也跪了下来。
不是单膝,是双膝。
他跪在马超面前,伸出手,捧住马超的脸,强迫他抬起头。这个动作太温柔了,温柔得不像那个杀伐果断的司马懿。
“臭小子,”
司马懿笑了,眼角挤出细密的纹路。
“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,你才这么点高——”
他用手比划了一个高度,大概到他腰间。
“脏得像从泥坑里捞出来的,哭得鼻涕眼泪糊一脸,却攥着杆比你人还高的破枪,说要给家人报仇。”
司马懿摇摇头,笑意更深了。
“结果枪都拿不稳,还没冲出去就自己绊了一跤。”
马超想笑,却笑出了一脸的泪。
“一晃眼,”
司马懿拇指擦过马超脸上的血和泪,动作笨拙却认真。
“都长这么大了。”
他松开手,撑着膝盖站起来,也把马超拉了起来。
“既然要出师了,”
司马懿退后一步,上下打量着马超,像是在检查一件即将交付的作品。
“为师……再给你最后一条建议。”
马超红着眼睛看着他。
“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,是什么场景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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