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3章 别怕，一家人在一起（2/2）
只睡去前，脑海里还忍不住在想。
都这么久了，乱军就是爬，也该爬进城了吧？
来他们家中搜查财物，掳掠亲眷的兵卒怎么还没到？
地窖上方，地面尘土随着柳州军前行而微微震动，经过这偌大一片民宅，并未有半分停留，目标明确的朝着前方而去。
吴妙茵骑在马上，望着手中地图。
“大人，前方便是童氏所居之地。”
在她身侧，正是穿着盔甲，手握染血长刀，脸上也沾染了些许血迹的蔡七娘。
她的战力并不算太高，毕竟就算是再怎么卖力的练，也还不到一年，饶是如此，蔡七娘依旧竭力拼杀。
她望向远处那隐约得见的深宅大院，脑海中，夫君去世之后，自己被要求殉夫，哭着祈求希望饶她一命却无济于事的画面，依旧清晰。
——“莫怨我们，这是你的命，谁叫你克死了郎君。”
——“你郎君在
——“夫妻两个在一起，就算是到了地下，也是和和美美的。”
蔡七娘眼眸中仿佛有点点泪光，又更像是锋利的仇恨。
她握紧了手中的刀，在吴妙茵的命令下，带队向前冲去。
童氏身为世家，自然有部曲在，只是这些部曲再如何强壮，也抵不过可以一敌二的柳州军，原本规矩森严的童宅乱成了一片，童家人四散逃命，却都被守在外面的士兵们抓了回来。
童家家主本是四房，已五十岁，却能当一家之主，自然是有些本事的，双手被束缚强迫跪下，却也依旧挺直腰板。
“不知是哪位将军领兵？我童家乃世家，听闻柳州人才稀少，我童氏子弟自便熟读诗书，政事相通，且有万贯金银，名下诸多商事店铺，人才济济，乱我童氏，便如乱了大半个荆州，尔等若是还想要荆州这块上好宝地，最好是对我童家人客气些！”
他这般姿态，也是世家常态了。
世家多积累百年，不光有大量财富，还有多般人才，每个势力面对世家都还算客气，只要世家愿意低头俯首称臣便可。
毕竟，仗要打，手下也要治理啊。
童氏虽是此次事件导火索，童氏家主却觉得这不难解决。
“我已绑了那要蔡家女陪葬我儿的毒妇，此事乃她思念我儿所致，童氏愿用童氏主母性命向蔡家女赔罪，还望将军将我童氏诚意带给柳州牧。”
童氏家主夫人莫雪归被找到的时候，果然是五花大绑，口中塞了布条，但因为不符合柳州军惯用绑法，此刻已重新解绑，拿下布条，得了个和其他童家人一样的双手束缚在背后的绑法。
莫雪归被解开口中束缚，却也没话，不求饶，只呆愣的跪坐在地，一脸的恍然。
在得知柳州军入城的那一瞬间，她便被自己的夫君绑了起来，亲生的两个儿子劝她为了童氏，要大义牺牲。
夫君，死她一人，可保整个童氏。
疼爱的孙儿不忍再看捂住了脸，却没有劝自己的父亲和爷爷一句。
童氏其他人也都面带赞同，若不是她非要逼着儿媳妇殉葬，何至于招来此祸事。
可当初，要蔡七娘殉夫之事，明明是所有人都同意的啊！
是夫君先儿年纪轻轻便早亡，孤独葬在祖坟里怕坏了风水，示意她让儿媳合葬，夫妻两个一同下葬，早亡儿子的怨气便能平，童氏祖坟的风水也能长长久久长盛下去。
而如今，都成了她一人作恶，是她心思恶毒，是她要杀害儿媳，是她一个人，做下如此大恶！
“我愿亲手斩下毒妇莫雪归头颅，献与州牧！”她的夫君，童氏的家主还在一脸悲痛的着话。
莫雪归望了一圈，她的两个儿子眼神闪烁，孙儿们低下了头，没有一个人话，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一幕。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！！！”
莫雪归确实逼迫了蔡七娘，要她殉葬，如今柳州以此名义开战，她确实该死。
可为何，心中这般不甘呢。
她十四岁嫁入这个家，一开始也天真烂漫，直到夫君一个妾一个妾的纳，她无子，只能一边与妾室斗，一边争得夫君的宠爱，一边为他管理好这深宅大院，还要当做夫君与父亲之间的信任桥梁。
她从天真少女，到了如今模样，好几个妾室都是死于她手，一些仆从婢女，也是由她下令打死，还有孩童，她也用手段杀了几个庶子，让自己的地位稳如泰山。
从嫁人之后，人人只喊她童夫人，就连夫君，都只称她为夫人。
如今，竟在要她去死的时候，才会叫她的名字，莫雪归。
莫雪归一边惨笑着，一边晃晃悠悠站了起来：
“不用你杀，我自己死！松开我，我自己来。”
吴妙茵静静看着这一幕，示意一位士兵上前松开了莫雪归。
莫雪归接过对方递来的刀，慢慢走到了童氏家主面前，蹲了下来。
“夫君……”
她眼中满是泪水，望向他。
心中万般情绪，好像只化为了一句话。
童氏家主也同样眼含热泪：“雪归，你不必担忧，孩子们我会……”
眼前锋芒一闪而过，童氏家族瞳孔紧缩，再也顾不得仪态，往后猛地一倒，原地打滚，躲闪着莫雪归的劈砍。
莫雪归将胸膛里一直积攒的那句话终于喊了出来：
“童千山！！你去死！！去死！！去死啊你！！！”
“快拦住她啊！！这毒妇疯了！！！”
“娘！娘你疯了！！！”
童氏家主狼狈躲闪，身上很快滚满了脏污，周围童氏子弟也吓得大惊失色，连忙一同滚动着躲闪。
——锵！
一柄长刀挡住了莫雪归砍向童氏家族的刀，同时又另一把刀，深入了她的胸口。
莫雪归恍然抬头，对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容。
“缘安媳妇……”
她突然自嘲一笑：“不对，你是蔡七娘。”
莫雪归倒在地上，身体一点点变冷，她看着童氏家主一脸求得生机的喜色，看着他想要谄媚，却又拉不下架子的对着蔡七娘讨好。
“缘安媳妇，多谢你救了我，这毒妇，当初是我太过忙碌，竟没能阻拦她，你放心，虽然缘安不在了，但我们还是一家人……”
蔡七娘脸上还有干掉的血迹，手中也有鲜血滴，样子看上去，与之前那个烂漫少女大不相同。
其实童氏家主根本认不出来她是谁，只是见莫雪归喊她，那便应该是了。
看来，此劫是过去了。
也是，童氏中男子与内宅女子根本不得见，要蔡七娘殉葬的事，也是莫雪归去办的，他从头到尾，根本没有见过蔡七娘几次，这仇怨，自然都是莫雪归的。
还好还好，只要保住性命，日后童氏自然会东山再起。
蔡七娘静静看着面前的男人，突然笑了。
“公爹，娘要死了，你们夫妻情深，你该为他殉葬。”
童氏家主脸上的欣喜僵住。
“你，你什么？”
蔡七娘很有耐心，这是她跟随在柳意身边学到的，耐心的面对每一件事。
她语气甚至称得上是和缓：“我，童氏好殉葬之风，你身为家主，自然该以身作则，为你的妻殉葬。”
“不，不……”
蔡七娘又回头看，面向不可置信的两个童氏子，柔声道：
“大哥，二哥，你们为孝子，为免父母孤单，也该为他们殉葬。”
两个童氏子睁大了双眼，满脸惊恐。
因为她就这么一边着，一边举起了手中的刀，毫不犹豫抹了童氏家主的脖子。
鲜血溅在脸上，有些烫。
若是州牧大人在，她会什么呢？
蔡七娘想着，便想出了那个最符合州牧大人可能会的话，一边举刀走向两个曾经的大伯哥，一边笑着安慰。
就像是她曾经收到的那种安慰一样。
“别怕，一家人在一起，就算是到了地下，也是和和美美的。”
“不要！不要！求求你！弟媳！弟媳你别这样！！啊啊啊！！！！”
莫雪归还没有断气，也不知蔡七娘是故意还是无意，她的死亡并不是一刀毙命，而是要一阵子时间的拖延。
因此，她突然也听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。
倒在地上的人突然又开始笑了，只是这笑声断断续续，又带着莫名的畅快。
没人知道她在笑什么，只知道最后莫雪归是笑着断气的，仿佛死的很甘愿。
吴妙茵这次领兵的责任，其中之一就是看好蔡七娘。
她一开始还不明白，为什么州牧大人一定要她带着蔡七娘，蔡七娘各项考核都十分优秀，就算是独自带队，肯定也能拿下童氏。
如今，望着满脸鲜血，眼神却未有一丝波动的蔡七娘，吴妙茵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了。
她走过去，揽过少年将的肩膀：“七娘，大仇得报，你可以放松一些了。”
“不。”蔡七娘抬起头，抹了一把脸上的血，眼神明亮：“我现在不累，还比任何时候都清醒，我终于知道，为什么州牧大人每拿下一地，都要各府女眷出来做事了。”
“我曾以为，我的婆母，莫雪归是天底下最恶毒的人，我恨不得吸她的血，吃她的肉！拆碎她的骨头！可今日我才明白，她确实毒辣，但比她更恶毒的，是童氏这个大宅院！”
“它将莫雪归，将我困在了里面，让我们互相争斗，若是不争，就是死，若是争了，就要对对方下手，我们要么成为毒妇，要么拼命讨好丈夫，要么死在这里，我逃了出来，可还有很多人，连能逃出来都不知晓。”
“州牧大人做的，便是给她们开出一条道来。”
她着着，身体开始微微发颤：“我不想休息，我要为州牧大人开通前路，我要成为她手里最顺手的一把刀！我也要打破这一个个的宅子，让里面的女子，像我一样，能够选择做什么！”
吴妙茵目光温柔，帮她包扎着伤口：“你得对，但，州牧大人可不愿意好好一个人成为一把刀。”
“你我，还有其余大人，该竞争州牧大人心中最得力下属之位才是。”
蔡七娘脑海中瞬间闪过诸多文武双全大人的脸：“……我会努力的！”
吴妙茵起身，向着蔡七娘递出手，火把下映照出长期训练晒得黢黑，眉目坚毅的脸：
“好了，既然不需要休息，那便走吧，还有好几个世家呢。”
蔡七娘握住她的手站起来，两人共同向着外面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