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三 沐云汐「12」(2/2)
她手中那对双刃弯刀,原是千锤百炼而成,刀身泛着冷冽的冰蓝,此刻却裹满了粘稠的血。
顺着月牙状的刀尖往下坠,滴在乌木马镫上,“嗒嗒”作响,溅起的血珠又落在马蹄边的尸骸上。
倭国兵卒在刀下像被狂风扫过的麦垛,成片成片地倒下:有个倭兵举着镶铁长枪往她心口刺来,枪尖带着呼啸的风。
她却连眼都没眨,手腕翻折如蝶翼,弯刀从斜下方猛地挑出,“铮”的一声削断对方枪杆,再顺势往侧里一抹。
那兵卒的头颅便滚落在地,脖颈喷溅的血柱足有半人高,溅上马鞍棕褐色的皮革,染得发亮。
刀刃劈入铁甲的脆响、骨骼断裂的闷哼、临死前嗬嗬的喘息。
混着咸腥的海风往鼻腔里灌,腥得人喉头发紧,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。
可她像全然不觉这些血腥,连眉峰都未曾蹙一下。
更让我心头发颤的,是那些涌上来的倭兵家眷,抱着襁褓里皱巴巴的婴孩、披头散发的妇人。
连鬓角斑白的老妪都拄着开裂的拐杖,跌跌撞撞地扑上来,围着她的战马跪了一圈。
哭嚎声混着不太流利的天玄话“两国共存”“饶过妇孺”的喊叫,尖利地刺着人耳膜。
有个穿靛蓝短衫的妇人,怀里抱着个脸冻得发紫的婴孩,往前爬了两步。
枯瘦的手要去拽她的马缰绳,用不太流利的天玄话磕磕绊绊道。
“将军饶命!孩子才半岁,他什么都不懂啊!求您发发善心……”
覃芊落垂眸往下看,睫毛上凝着的血珠“嗒”地坠在那妇人手背上。
她的眼神很静,静得像腊月里结了冰的湖面,没有半分波澜,连那妇人眼底的哀求,都未曾映进去半分。
下一秒,她手腕微沉,双刃弯刀同时划出两道冷光。
妇人的哭喊和混着倭语咒骂戛然而止,脖颈处裂开一道整齐的血口,鲜血喷溅在她的银甲上,又添了一层暗红。
那婴孩从妇人怀里滚出来,软倒的身子撞在青石板阶上,发出一声闷响,像颗摔碎的陶罐。
小小的手脚抽搐了两下,便彻底没了动静。
这些家眷以为我们听不懂她们的语言,用不太流利的天玄话求情的同时,也在用倭语恶狠狠的咒骂着我们。
我握着长枪的手,指节攥得发白,指腹几乎要嵌进枪杆的缠绳里,连虎口都绷得发疼,泛出青白色的印子。
脚已抬起来要上前拦她,靴底蹭过地上凝结的血渍,发出细微的“沙沙”声。
可目光撞进她眼底的刹那,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,连呼吸都顿了半拍。
那不是沙场杀敌的狠厉,是翻涌着、几乎要将她自己都吞噬的恨。
那恨太烈,是淬了九幽寒冰的业火,明明烧得她肩背都在细微发颤。
连握着刀柄的指节都因用力而泛出青白,青筋隐隐凸起,可眼神却冷得像极北之地万年不化的雪,连半点温度都没有。
仿佛眼前这些鲜活的人,都只是些该被碾碎的尘埃。
恍惚间,我想起之前看过的光幕。
那是断壁残垣下压着的一只小手,指缝里还攥着半块染血的课本。
封面上模糊的“中华”二字,被血浸得发肿,边角卷着焦痕,像是被炮火燎过。
是穿灰布短衫的妇人跪在焦土上,怀里抱着早已冷透的孩童,孩子的小脸青紫,嘴唇还微微张着。
妇人把脸贴在孩子脸上,一遍遍地唤“阿妹,睁眼看看娘,娘给你煮了粥,还热着呢”。
声音嘶哑得像破锣,眼泪砸在孩子冰冷的脸上,瞬间就没了踪影。
是漫山遍野的尸骸里,唯一立着的那面残旗,红得像烧不尽的野火,旗角被弹片撕开个大口子。
旗杆上还插着几枚生锈的子弹,却仍在风里猎猎作响,像在喊着什么,又像在无声地哭。
她从来不是嗜杀的人。
前些年北境雪灾,她瞒着左相府,把自己攒了三年的月例俸禄全换成了粗粮,混着从她空间拿出的细粮。
亲自裹着件洗得发白的素色棉袍,踩着齐膝的雪去流民窟里分粮。
有个冻得发紫的孩童缩在角落里,不敢接粮,她蹲下身,把温热的粮袋塞进孩子怀里。
还伸手摸了摸孩子冻得僵硬的头,眼底的暖意能融了三尺寒冰。
可此刻,那些藏在骨髓里的痛,那些刻在灵魂上的伤,正顺着刀尖往外淌。
在她眼里,这些哭喊的敌眷,或许和当年踏碎她故土、烧她家国、把孩童挑在枪尖取乐的侵略者,没什么两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