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8章 关注,自此只增不减(2/2)
起初,巨蟒毫无反应,仿佛那巨大的头颅只是山石的一部分。弟子们远远看见尊上带伤立于山巅,心中更是敬畏交加,无人敢靠近那片区域,连巡逻都绕道而行。
摩严得知后,只冷哼一声,拂袖进了戒律阁,一连数日未曾露面。
只有哼唧兽,依旧履行着它那旁人无法理解的“职责”。
它叼着那幽蓝如星、散发着奇异清冽气息的花朵,熟门熟路地爬上殿顶,将花放在巨蟒的鼻吻附近。
这一次,巨蟒没有像往常那样迅捷地用蛇信卷走。它巨大的头颅微微动了一下,暗金色的竖瞳瞥了一眼那朵蓝花,又缓缓扭头,竟似带着一种嫌弃。
哼唧兽不解地歪了歪头,哼唧两声,见巨蟒不理它,便自顾自地趴在一旁,小眼睛却滴溜溜地转向远处山巅那道白色的身影,带着点担忧。
白子画将这一切尽收眼底。那巨蟒对哼唧兽的怠慢,反而印证了他心中的某种猜测——它的意识并非混沌,它有自己的偏好和情绪。
他开始尝试靠近。不再满足于远观。
伤势稍缓,他便在夜深人静时,悄然落在长留殿顶的另一端。距离那巨大的蛇头尚有数十丈之遥。
他盘膝坐下,没有运功疗伤,也没有做任何事,只是静静地坐着,如同对月参禅。
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,也流淌在巨蟒暗沉如玄铁的鳞片上,泛着金属般的冷光。
夜风穿过殿宇的飞檐斗拱,发出呜咽般的声响。巨蟒的呼吸沉重而绵长,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脉动。它依旧睁着眼沉睡,对身边多了一个人毫无反应。
一连数夜,皆是如此。
直到第五夜,白子画带来了一碟东西。
不是稀世仙草,也不是灵丹妙药,而是绝情殿小厨房里,用后山灵泉灌溉的灵米,混合着清晨采集带着露水的桃花瓣,蒸出来的、散发着淡淡甜香的桃花糕。
他走到距离蛇头约十丈的地方——这是他目前能靠近的极限,再往前,无形的阻力便会悄然出现。
他将那碟小巧精致的糕点,轻轻放在一片平坦的琉璃瓦上。然后退后几步,盘膝坐下,目光沉静地等待着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。月光偏移,夜露渐重。巨蟒庞大的身躯纹丝不动,只有那沉重悠长的呼吸,昭示着它并非死物。
碟中的桃花糕在夜风中渐渐冷却,香气也变得若有似无。
就在白子画以为又一次徒劳无功,准备起身离去时——
那巨大的头颅,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。暗金色的竖瞳,在浓重的夜色里,如同两盏幽冷的鬼火,精准地投向了那碟小小的糕点。
没有蛇信探出,没有迫不及待的动作。那目光只是停留了片刻,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意味,仿佛在评估一件极其陌生、又莫名勾起某种遥远记忆的物品。
白子画的心跳,在那一瞬间,漏了一拍。
巨蟒最终没有动那碟桃花糕。它缓缓趴回原位,仿佛刚才那细微的注视从未发生过。但白子画知道,有什么不一样了。它看见了。它注意到了他刻意的举动。
试探,开始升级。
他开始变换食物。清晨带着露水的灵果,后山寒潭中特产的银鱼脍,甚至是用特殊手法保存的、来自极北之地的冰莲蜜露……每一次,他都选择在夜深人静时,放在那个固定的位置,然后退开,安静地观察。
巨蟒的反应依旧寡淡,大多数时候毫无动静。偶尔,那双暗金的竖瞳会动一动,投来短暂的一瞥,目光中带着一种古老生灵特有的漠然与疏离,仿佛在看着蝼蚁献上微不足道的祭品。
然而,白子画的耐心超乎想象。他像一个孜孜不倦的探索者,执着地重复着这个看似徒劳的仪式。
他不再仅仅关注巨蟒是否接受食物,他开始观察它每一次细微的呼吸变化,鳞片光泽的流转,甚至周围灵气被它庞大身躯引动时产生的、常人难以察觉的微妙灵气流动。
他翻阅长留浩如烟海的典籍秘藏,查找关于远古巨蛇、洪荒异兽的记载。那些只言片语的描述,或威严神圣,或凶戾滔天,却没有一种能完美契合眼前的存在。它的力量层次超越了记载,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。
这份异乎寻常的关注,终究还是引来了巨蟒真正的回应。
那是一个满月之夜。银盘似的圆月高悬中天,清辉遍洒,将长留山镀上一层梦幻的银白。长留殿顶的琉璃瓦反射着月光,如同流动的水银。
白子画如常而至,手中托着的,是一碟新做的梨花糕。梨花清冷,不如桃花甜腻,他想试试。
他刚将玉碟放下,甚至未来得及退后——
异变陡生。
盘踞在殿顶的庞然巨物,那如同亘古山岳般沉寂的身躯,毫无征兆地动了起来,并非攻击,而是一种带着强烈压迫感的舒展。
覆盖着殿宇的巨大蛇躯缓缓蠕动,坚硬的鳞甲与琉璃瓦摩擦,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咔咔”声,在寂静的月夜里格外刺耳。整座长留殿仿佛都在这轻微的动作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白子画全身瞬间绷紧,体内灵力下意识地流转起来,戒备提升到极致。经脉传来隐痛,但他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缓缓抬起的巨大头颅。
巨蟒那两轮巨大的、熔金般的竖瞳在月光下完全展露出清醒的神色,冰冷、威严、深邃,如同连接着无底深渊。那目光不再是漠然的俯瞰,而是带着一种实质般的穿透力,笔直地、毫不避讳地锁定在十丈之外的白衣身影上。
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海水,轰然挤压过来,空气仿佛凝固了,连月光都在这目光下显得黯淡了几分。
白子画感觉自己的神魂都在微微震颤,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攫住,呼吸都为之一窒。
这压力远超上次对峙摩严之时,是纯粹源自生命层次与力量的绝对压制。
它终于真正地审视起他。不再是掠过,而是专注地凝视。
巨大的头颅缓缓低下,带着一种审视的姿态,朝着白子画的方向靠近。那三角形的蛇头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,将白子画完全笼罩。
冰冷的蛇信,无声地从狰狞的巨口中探出,在清冷的空气中微微颤动,似乎在捕捉着什么气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