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八 琅嬅重生(七十九)承担(2/2)
一想到自己当时不满太后的独断安排,真心想娶青樱为嫡福晋,为此还亲自跟皇帝请旨,皇帝就觉得脸上热辣辣的疼。
当时景仁宫娘娘心里是怎么想的呢,恐怕就在看自己的笑话吧?笑自己栽在她乌拉那拉氏家女儿的裙摆下,笑自己被她算计中了,落入她的圈套里。
再想想自己近来对太后的忌惮与怀疑,又有多少是乌拉那拉氏故意利用毓瑚教唆出来的,皇帝心中愈发恼火——
他竟然也成了景仁宫娘娘手中的提线木偶,喜怒哀乐竟由她摆弄。
皇帝脱口而出道:“乌拉那拉氏心机深重,恶毒至此,难怪皇阿玛与她死生不复相见!她也压根不配葬入皇陵!”
如此的恶毒妇人,就是一卷草席将她拖出去埋了都是宫里的慈悲了。
太后此时反而不急着痛打落水狗,只缓缓道:“皇帝如今不被她蒙蔽就足够了。不过是妇人在内宅中的心机罢了,皇帝跟在先帝身边,学的是天子之道,哪里能一一体察妇人间的微末心思呢?就是一时被蒙蔽,实在并非皇帝之过。”
皇帝并无广开言路的心,她又何必做那个“面刺寡人之过”的出头的椽子?
至于妇人的微末心思?
皇帝怕是最后就毁在妇人的“微末”心思上了,又何必让他早早起了提防的心思呢?
“乌拉那拉氏和青樱虽俱丧命,可雁过留痕,风过留声,当日她们两头下注的计策未尝没有旁人知晓。哀家精神不济,皇帝若是有心,不如自己派人去查一查。”
若是她将一切都查清楚了呈给皇帝,皇帝反而会心生疑虑。只有自己查出来的,才能叫他深信不疑。
皇帝闭了闭眼睛,忍气道:“儿子晓得。”
话虽如此,心中却已经给乌拉那拉氏定了大半的罪过。
太后淡淡一笑道:“景仁宫那位罪不可恕,青樱却是死得冤枉。她是皇帝的妃嫔,将来如何追封,也由皇帝自己做主吧。”
“至于后宫之中,一夜之间乌拉那拉姑侄连着暴毙,朝堂之上恐怕也会议论纷纷。”
太后面容上浮现出疲态,先帝的丧期这段短短的时日,她仿佛老了几岁。没有脂粉的遮掩,眼角的细纹便是藏也藏不住了。
可她的语气依旧是柔和而镇定的,让人情不自禁地信任她说的每一个字,将她视作依靠:“不说旁人,张廷玉便要为景仁宫那位要个‘公道’。皇帝不必为此烦忧,哀家自会给他们这个公道。”
皇帝瞳孔微缩,对太后道:“额娘,景仁宫姑侄暴毙,虽有内情,可这内情乃宫闱秘事,恐怕不足为外人道也,那——”
皇帝迟疑了话语,说一千道一万,这让乌拉那拉氏姑侄暴毙的毒药都是出自太后之手。
而在这其中掺杂的一切,景仁宫娘娘在自己和太后之间的挑拨离间,自己的身世与生母,毓瑚的背主与野心,自己被乌拉那拉氏的蒙蔽……
不,这其中的每一条都必须死死地关在这深宫之中,成为永恒的秘密,绝不能让朝臣所知。
太后拍了拍皇帝的手,就如皇帝刚到她身边那一日一般,温和又慈爱:“弘历,有额娘在,额娘自然将什么都替你料理妥当。”
皇帝不由得微怔。
太后握着他的手,温暖从太后的掌心处绵绵不断地传来:“额娘既然动手了,便是要将一切都处理干净,再不给你留后患。弘历,你什么都没有做,也什么都不晓得,朝臣宗室若是有什么不满,也只会对着额娘这个太后来。”
皇帝反握住太后的手,迟疑道:“额娘——”
太后沉声道:“景仁宫乌拉那拉氏因先帝驾崩悲痛不已,突发心悸而逝。其侄女青樱,原身怀有孕,因丧仪繁复辛苦,又连失两位至亲,以至于突然小产,虚弱而亡。”
景仁宫娘娘被禁足多年本就坏了身子,就是突然病逝也并非说不过去。
但青樱却是年轻力壮,身强体健,又是日日往灵前行丧礼的,宗室福晋、重臣亲眷都是亲眼见过的。好生一个健康的大活人却突然暴毙,自然难以服众。太后便给她安了一个小产而亡的理由。
只是,时机太巧了。
一夜之间,紫禁城中乌拉那拉氏的女人全都暴毙了,若说没什么内情,皇帝自己都不信,宗亲重臣如何肯信?
见皇帝脸上露出迟疑之色,太后温言轻声道:“哀家痛失先帝,了无生趣,宫中又连出丧事,哀家便决心往五台山为先帝守孝三年,为先帝祈福,为大清祈福。”
“至于讷亲,他虽得先帝看重,但到底年轻冒进,行事鲁莽,与其在前朝丢了哀家和皇帝的颜面,不如在家好生修身养性几年,才好为皇帝所用。”
皇帝不禁猛得抬起头来,不可置信地望向太后。
太后,这是要一人担了所有的事情!
太后往五台山去守孝三年,是祈福,更是惩戒。太后自罚至此,无论是宗亲还是朝臣又还能说些什么?
就算众人心知肚明是太后所为,可皇帝与太后已经给了朝臣一个交代,难道他们还能真逼着皇帝废了自己额娘的太后之位吗?
先帝驾崩,后宫之中有为先帝心悸而亡,有为先帝修佛祈福的,若是谁质疑,那就反倒是在质疑先帝了。
只是皇帝怎么也想不到,太后竟然肯为了自己这样轻易地全然放下宫内宫外的权势,往千里之外的五台山去!
他从前最为忌惮和防备的,太后却这样轻飘飘地舍弃了。
而太后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这个儿子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