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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传篇·十一 落幕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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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次,整个宫中的人都尤其小心,生怕一不小心伤了皇后这胎,会被太皇太后抄家灭族。

太皇太后和整个晏家亦对这胎特别关注,视其为世家的希望。然后,太皇太后日薄西山,似乎撑不了多久了。

洪熙三年春,太皇太后奄奄一息,她把晏昭密召榻前,将自己的所有势力都通通给了她,教她识人之术、帝王心计。

却唯独没有教她究竟该如何释然丧亲之悲、失子之痛、怨偶之伤。

或许,她也从未从这片阴霾中走出过。

太皇太后没有见到那个孩子,这个掌权二十三年、历经两代三朝、丧父丧母丧子丧女丧夫丧妹丧兄丧弟的女人,最终在洪熙三年薨逝于春薨逝,享年七十六岁,谥号昭烈。

京城上下缟素纷飞,无论齐临心中如何,但还是将这明面上的孝顺做到了极致,昭烈皇后的丧仪宏大隆重,天下无有一人不为之守孝,凡有不敬者,皆被伏诛。

太后太后临终前曾下旨不让皇后守孝,这次晏昭是真想送祖母最后一程却不可,她按这性子遵从旨意,但内心依旧悲哀。

从此以后,宫里再也没有人能够护着她了……一切的路都只能靠她自己去走了……

半个月后,晏昭分娩,却还是因郁结于心而难产,三天两夜之后,拼死生下了一个孩子。

一个公主。

因为难产的缘故,晏昭从此以后再也难以生育。

她抱着她的女儿,没有恼怒,没有心痛,眸中只有一股近乎认命般的悲哀。

齐临来看她和孩子,抱着女儿,眼中是真真的初为人父的喜悦。晏昭心想,若是个皇子,三郎,你还会如此欢喜吗?

或许是为了弥补妻子受难的苦痛,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仍然厚待世家,又或许只是欣喜于不是个男孩,齐临逗着孩子笑道,“自来都是公主出嫁或及笄时才得封号,最早也要等开蒙,但这毕竟是咱们的女儿,昭昭,你说,‘庆阳’这个封号好不好?”

晏昭疲惫地微微颔首,“陛下娶的,自然是极好的。”

齐临望着虚弱的她,神情复杂,“既如此,咱们庆阳的名字,就交给昭昭来取罢。”

晏昭沉思片刻,“就叫齐念吧,念想的念,这是三郎给妾的一个念想。”

也是她毕生挥之不去的执念。

四个月后,皇帝的长子诞生,生母是一位出身低微的潜邸旧人,早年侍奉在齐临身边的贴身宫女。而今一朝难产,母死子留。

晏昭没有忘记太皇太后的嘱咐,收养了这个孩子,齐临虽不悦,但还是在世家的暗中施压下同意了,取名为齐寻。

与此同时,李氏也有了身孕。

洪熙四年,李娢烟生下了二皇子齐桓,齐临很高兴,缓解了他失去青梅的悲哀,下令将李氏晋为贵妃。

没有了太皇太后的依仗,齐临终于不用再顾虑晏昭的感受,肆无忌惮地宠幸贵妃、厚待二皇子,时而借她没有嫡子一事来挖苦她,晏昭只能将一切都吞声咽下,一步步变得心硬起来。所幸她身后有世家撑腰,齐寻也争气,皇帝不敢动她,还立了齐寻为太子。

二人就这般相看两厌,却又不得不扶持着彼此,走过余生。

洪熙六年时,晋阳病重。晏昭出宫探望祖母时,祖母回光返照,正细细观察着两张画像。

“昭儿,你来了……”

晋阳时而老得记不清子孙,却依旧还清清楚楚地念叨着她的小孙女。

房中乌泱泱地围了一圈人,有她的两个儿子两个儿媳,四个孙子四个儿媳,还有满地的曾孙辈们。

晏昭走过去,强撑着微笑,“昭儿回来了,祖母在看什么?”

这对宽大的画卷上是一对四十余岁的老夫妻,衮衣绣裳,华裾鹤氅,威严十足。

“这是……祖母和祖父?”晏昭看着画,猜测道。

“昭儿猜的没错,祖母要走了,下次你要再祖母,就是在祠堂里看祖母的画像了。”晋阳笑着点点头,抚摸着自己的画像,“这是祖母三十年余前的模样,那时还很年轻。这画师画的还是不够好看……你没有见过,画师也没有见过,或许连珏儿和瑛儿也忘了吧?”

她抬头看向两个儿子,两个孩子强撑起笑容,“母亲哪里的话,要是连母亲的模样都忘了,岂不是白养这么大了?”

晋阳微微一笑,没有多言,转头将手伸向另一幅画像。

画像上的晏季高大威猛,有了长长的胡须,目光炯炯有神。晋阳轻轻摩挲着他的脸,似乎是在记忆中搜索着他的模样。

可四十年过去,那记忆似乎早已模糊不清,无论她如何追随,脑中浮现出的,竟是与他的初见,一个怯生生的小和尚,就那样闯进她的心中。

“老了,”她轻轻念道,“他走的时候,还没有这么长的胡须……这画像把我画年轻了三十年,却把他画老了十年,只有这样,我和你祖父才相配。”

晋阳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,躺回了病榻,目光迷离,对着一家子说道,“我这一生纵然有许多不如意,到底也算圆满。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家成了帝王之家,自己的夫家成了权倾朝野的勋贵世家,千秋万代,香火不灭。但你们也要记着,水满则溢、月满则盈,眼下家中虽鲜花着锦、烈火烹油,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。想要安身立命,还是得另寻出路,不要吃着祖宗的老本去做飞蛾扑火的傻事,切记,切记……”

“儿子记住了。”晏珏握住母亲的手,压抑着泪水说道。

晋阳点点头,看向晏昭,“昭儿,你受苦了。”

“昭儿不苦……”

“纵观祖母一生,许多事情都无法改变,一直被命运推着向前走,甚至你出生时被成安推为凤命,祖母也无法阻拦,祖母愧对于你。你……你不要勉强自己,做你自己就好……”

晏昭泣不成声,含泪点头。

……

若干年后,当身为太后的晏昭立在城墙之上,看着城内的烽火狼烟,仍会想到两位祖母对她的殷切嘱托。

她想起,昭烈太后也是政变造反,才夺得了天下。

她一生都视这位祖母为自己所崇拜的偶像,对她的话毫不违逆,可到最后,似乎是她继承给自己野心、执念害了自己,让自己一生都处于权力漩涡之中不得安宁,而今亦不得善终。

不,哪怕她死了,晏家不会亡,总有一天,流着晏家血脉的孩子会登上皇位。

她笑了,哪怕到此时此刻,这贯穿了她一生的执念从未消退,犹如蛊毒一样早已浸透了她的五脏六腑,以及五十余年的人生。

最终,她自缢于宝华殿中,收拾得干干净净,去见她的两个祖母。

一个时代的风华,就此落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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