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章 乌云压顶(2/2)
她以为自己在和二哥博弈,实际上,他可能一直站在更高的维度,像看戏一样,看着她上蹿下跳,然后在她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,轻描淡写地落下致命一击。
就像今天。
他早就握有足以撼动众诚的股权,却隐忍不发。他明知道朱丽参与审计会引发争议,却可能……乐见其成?
他就在等着她自己跳出来,将把柄送到他手上,然后他再以绝对控股股东和受害方家属的双重身份,名正言顺地介入,彻底打乱棋盘。
而他最后那句“以后就是一个公司的了”,那句“可以好好教教你”,此刻回想起来,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,扎进她的自尊和骄傲最深处。
叶晨他不是在放狠话,他是在陈述一个即将到来的、让苏明玉无法反抗的事实。
师父倒了,盟友(柳青)离心,元老派虎视眈眈且明显与叶晨有某种默契,她自己经手的业务即将面临更不可控的审计……
而那个她最恨也最轻视的男人,却以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、也无法对抗的方式,登堂入室,即将成为她职场命运的直接裁决者之一。
孤立无援,四面楚歌。
前所未有的恐慌,伴随着那无解的“钱从哪儿来”的困惑,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。她一直以为自己在下一盘大棋,掌控着苏家的纷争,影响着众诚的局势。
直到此刻她才惊恐地发现,自己可能从一开始,就只是别人棋盘上一颗比较显眼、但也随时可以被牺牲掉的棋子。
会议室冰冷的光线照在她身上,映出一个摇摇欲坠、信念几近崩塌的身影。她输掉的,可能远不止一场家庭官司,或者一次审计博弈。她输掉的,是她赖以生存并引以为傲的、对整个世界的认知和掌控感。
而这一切的起点,或许就是她从未真正了解过的“二哥”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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市第一医院VIP病房外的走廊,弥漫着消毒水与寂静混合的沉重气息。英殊独自坐在门外的长椅上,背脊依旧挺直,穿着得体,但那份惯常的雍容气度,此刻却被一种深重的疲惫和无助所取代。
她腕间那块低调的GP芝柏表,指针一格一格地走着,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环境里被放大,每一声都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。
病房里,蒙志远刚刚度过危险期,但仍昏迷不醒,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测仪器,面色灰败,与往日叱咤风云的形象判若两人。
医生初步诊断是急性心梗,诱因是情绪剧烈波动和长期高压状态。能不能醒,醒了之后会不会有后遗症,都是未知数。
英殊听着医生公式化却不容乐观的交代,只觉得一阵阵发冷。她陪着他从一无所有打拼到众诚上市,见过他面对无数商海风浪的坚毅甚至冷酷,却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地躺在这里,生命体征依赖着冰冷的机器。众诚是他的命,现在,这“命”差点要了他的命。
而比丈夫突如其来的倒下更让她感到无边无助的,是眼前这骤然塌陷的局面。
公司那边已经传来了风声。叶晨当众亮明第二大股东身份,孙副总等人态度暧昧,审计风波悬而未决,苏明玉自身难保……
原本稳固的权柄,在蒙志远倒下的瞬间,仿佛失去了唯一的支点,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。
那些平日里恭敬有加的下属、称兄道弟的伙伴,此刻电话虽然不断,但言语间的试探多于关切,承诺里透着权衡。
英殊虽不直接参与经营,但几十年耳濡目染,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——树倒猢狲散,墙倒众人推的前奏。
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。丈夫倒下了,儿子……她想起蒙小远,心口又是一阵绞痛。
病房门被轻轻推开,蒙小远走了进来。他换下了平日里那些张扬的名牌,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服,头发有些凌乱,眼底带着血丝和一种深刻的迷茫。
拘留所的几天经历,似乎磨掉了他身上一部分浮躁的戾气,但也抽走了他所有的精气神。
“妈,爸……怎么样了?”他声音干涩,站在门口,有些不敢靠近病床。
英殊看着他,心中五味杂陈。有心疼,有失望,更有一种深沉的无力。这个被他们保护得太好、寄予厚望却又屡屡惹祸的儿子,此刻看起来如此单薄,如此……不堪大任。
“暂时稳定了,还没醒。”英殊的声音有些沙哑,“坐吧。”
蒙小远默默走过来,在母亲旁边的椅子坐下,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病房门上的玻璃窗,里面是父亲毫无生气的侧影。
“公司……是不是出事了?”他闷闷地问。即使他再不懂事,今天会议上的惊天变故和父亲随后倒下,也足以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。“我听到有人说……那个苏明成,成了公司的大股东?”
“是第二大股东。”英殊纠正道,语气里带着一丝苦涩的精确,
“苏明成”这个名字让蒙小远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。那个在车祸现场像煞神一样把他从车里揪出来痛揍的男人,那个他曾经极度鄙夷的“苏家废物”……
现在竟然摇身一变,成了能逼得父亲当场倒下的存在?这比之前飙车撞上花坛的物理冲击,更让他感到认知的颠覆和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。
“怎么会……他怎么可能……”蒙小远喃喃道,像是在问母亲,又像是在问自己。
英殊没有回答,她也不知道答案。这正是最可怕的地方——敌人如何崛起,何时布下棋局,他们一无所知。
就像一艘看似坚固的大船,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,被一枚从深海悄然发射的鱼雷击中了龙骨。
“小远。”
英殊转过头,看着儿子迷茫而惶恐的脸,第一次用一种近乎疲惫的坦诚语气说道:
“你爸爸这次……可能很难再像以前一样了。就算醒来,也需要很长时间恢复。众诚……现在很多人盯着。”
蒙小远听懂了母亲的潜台词,脸色更白了。他以前闯祸,无论多大,总觉得天塌下来有父亲顶着。父亲就是他的底气,他的保护伞,他肆意妄为的最终保障。可现在,这把伞,这根顶梁柱,在他眼前塌了。
“那……那我们怎么办?”
他问出了一个孩子气的问题,却也暴露了他内心最真实的惶恐和无助。他习惯了索取和依赖,从未学过如何承担和面对。
英殊看着他,心中那点因他惹祸而起的怨气,也被更深的悲哀淹没。她伸手,似乎想拍拍儿子的手背,但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。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她低声说,目光重新投向病房内,“先等你爸爸醒过来再说吧。公司的事……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。”
这是她第一次在儿子面前,流露出如此明确的无力感。以往,即使蒙志远发脾气,家里气氛紧张,她也总是那个能稳住局面、安抚各方的女主人。可现在,女主人的优雅与从容,在冰冷的现实面前,显得如此苍白。
蒙小远看着母亲侧脸上难以掩饰的憔悴和眼底深处的茫然,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感压上了他年轻而从未真正承重过的肩膀。
他忽然意识到,那个他曾经厌烦、试图反抗的“父亲权威”,一旦真正消失,留下的不是自由,而是无边无际的、令人窒息的虚空和未知的惊涛骇浪。
走廊里,母子二人沉默地坐着,一个看着病房内生死未卜的丈夫,一个看着脚下模糊不清的未来。医院的寂静包裹着他们,那是一种被世界骤然抛下、无所依凭的、深入骨髓的迷茫与寒意。
众诚帝国的阴影,第一次如此真实地笼罩在这个家庭头顶,而他们手中,似乎已无牌可打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