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30章(2/2)
云浅甚至觉得,照这样下去,要他坚持十五天也不是什么难事。
但是第七天的时候,他出现了昏迷的症状,到第八天和第九天,他昏迷的时间更长。
病床上的男人身体越来越虚弱,脸色也肉眼可见的苍白下去。
云浅只能一刻不停的待在他身边,愤怒的声音透着几不可察的颤抖,“明天就是第十天了,你最好给我争气点,不要浪费我这段时间的精力,听到没?”
男人闭了闭眼,算是回答,然后又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。
云浅眼睛都红了。
恰在此时,外面有脚步声传来。
小太监从外面走进来,“太子妃,世子和公主来了。”
云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哑声道:“让他们过几天再来,告诉他们父王很忙,没空见人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小太监本想说,太子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,让孩子见见父王也是应该的。
可是对上云浅陡然扫过来的视线,话还是顿住了,“是,奴才明白。”
小太监默默的退出去。
萧墨栩看着她发红的眼睛,费力的把手抬起来,碰了碰她的脸,“浅浅。”
她眨了眨眼,让自己保持平静,“怎么了?要喝水吗?”
他沉默了一会儿,“如果失败……在明日之前,让我见三个孩子一面。”
云浅的嘴唇猛地颤动了一下,声音都尖锐起来,“萧墨栩,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,或者你从一开始就是骗我的?”
她蓦地从他床边站起来,冷冷道:“我告诉你,没有如果也没有万一,在你彻底好起来以前别想见到他们——若你现在死了,这辈子连个临终送别的机会也没有!”
说罢,她气得直接跑了出去。
萧墨栩看着她离开的背影,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和宠溺。
直到再也看不到她,才淡淡的收回视线,笑意逐渐淡去,变得孤寂寥落。
或许一开始就不该答应的。
如今强撑着一口气,若是做不到她想要的,那么他真的又骗了她一次,又让她失望一次,何必呢?
以后她想起他来,想到的只会是“这个男人到死还在骗她”而已。
安静的殿中,若有似无的叹息声蔓延,寥寥落落的凄清。
云浅刚跑到门口,眼眶里险些掉下泪来。
可是一眨眼就看到了裴盛从外面进来,她只能飞快的别开视线,继续往外跑。
韩离满脸复杂的走进来,看着病床上虚弱的男人,良久才叹息着开口,“殿下,太子妃她不是故意的,只是担心您。”
“本宫知道。”
韩离放心了些许,又道:“那您看,要不要趁着太子妃现在出去,见见世子呢?”
萧墨栩沉默了片刻,“算了。”
她知道以后肯定会生气的。
这些日子她已经够操心了,他不想再让她更生气一点。
………
云浅信步走在御花园里,胸口好像一直堵着那么一口气,难受的很。
所有的一切都会在这两天结束,不管是成还是败,但后者却是她绝对不想看到的结果。
“在想什么?”
身后忽然传来贺元修的声音,云浅一诧。
转身却真的看到贺元修立在她身后,似笑非笑,“这么忧心忡忡,肯定又是因为他?”
她点点头,“你怎么来了?”
贺元修意味不明的道:“怕他有什么意外,怕你伤心难过,怕自己追悔莫及。”
所以最后的期限,还是忍不住来看看。
拼尽全力,也要保住那个男人。
云浅眼眶一红,“谢谢你。”
“我也帮不上太多忙,没什么好谢的。”他淡淡的道,“从十天到十五天,于我们而言只是五天时间而已,但是对一个将死之人而言,却是拖延了一半的生命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浅浅,你是想尽力而为,还是非他不可呢?”
“……”
这一次,她沉默了很久。
最后缓缓摇头,“从前我一直觉得,此仇不报实在对不起自己——没有像对梁王和贺如兰那样对他,已经是我退让的结果。若要我原谅他却是万万不能的,否则我咽不下这口气。所以我刺伤他离开他,希望他永远在我的生活里消失,希望再也不用看到他。”
可是当一切如她所愿,为什么她还是那么无所适从?
她无法想象,如果没有他会怎么样。
或许地球照样还是会转,太阳照样还是会升起,可她呢?
不知道会如何。
云浅闭了闭眼,“可是不想看到他的前提,却是希望他能安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,而不是永远离开,让我连个偶尔怨恨的对象也没了。”
说到最后,她也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。
可每一个字,似乎都在陈述那个昭然若揭的答案——她要的不是尽力而为,而是必须活着。
天空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,四周寒凉的触感,让人心里也升起一股凉意。
贺元修静静的听她说完,许久,才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,“那就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吧,免得将来回想起来,只觉追悔莫及。”
有些遗憾错过了,就是一辈子。
还不如在可以把握的时候,牢牢的握住。
………
夜晚,云浅回到东宫。
她换了件衣服去查看她的蛊虫,然后回到萧墨栩身边坐下。
男人的身体往床的里侧挪去,目光却始终盯着她,“浅浅,你上来陪我躺着。”
“不躺。”
“上来吧浅浅。”男人锲而不舍的朝她伸出手,“躺着不比坐着舒服么,你上来,嗯?”
“……”
云浅皱了皱眉,“你好烦。”
话虽如此,但她还是爬上去在他身边躺下,不太高兴的道:“看你现在还这么精神矍铄,明天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。贺元修刚才还说,只要你能熬过明天,再往后也不成问题。”
“恩。”
“恩是什么意思?”
男人把她往怀里圈进来,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,“太子妃……”
云浅眼皮一跳,脑中紧绷的神经蓦然被他的称呼撩得绷紧,身体也直了,“干什么?”
她一脸警惕,脸又涨红。
大抵是被她的反应愉悦到了,萧墨栩低低的笑了一声,“你想清楚了么?”他轻轻的吻着她的鼻尖,“让我往后几十年都这么缠着你?”
那呼吸和嗓音都离她太近太近,她根本无法思考。
可是她也没有否认。
萧墨栩唇畔的笑意更深了,靠在她怀里,“乖浅浅,快睡吧。”
睡他个头!
云浅大半夜都没睡着,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才将将入眠。
一大早又睁开眼,此时萧墨栩还未醒。
她也没放在心上,起来吃了个饭回来看他还是没醒,她才开始紧张。
“萧墨栩,你怎么睡得这么死?”
她拍拍他的脸,“快醒醒,这个点再睡,晚上你就睡不好了。”
可回应她的,是一片沉默寂静。
云浅的神经仿佛蓦然被蛰了一下。
这些日子她清楚明白的知道,他在第十日的时候会度过一个艰难的关卡,但是因为他明确的答应过她,所以她一直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。
然而此刻亲眼看到他醒不过来,她还是无措的茫然了。
云浅呼吸变得急促,立刻颤着手搭上他的脉搏,又让裴盛去找贺元修过来。
手中探脉的结果,却让她的手又哆嗦了好几下。
脉搏微弱,几乎死去。
“不……不会的。”
一定是因为她手抖,一定是因为她情绪不稳定,所以探出的结果才会出差错!
他答应过她,他不会再骗她的!
可是后来贺元修过来,给男人扎了银针喂了点药,说的却也是差不多的话,“除非他能在今夜之前醒来,否则……就真的挺不过去了。”
云浅狠狠一震,脸色煞白。
贺元修怜悯的看着她,“浅浅,你跟他说说话吧,这时候他的求生意志很重要。”顿了顿,“我先带其他人出去了,这种时候,药物对他已经没什么作用。”
众人退散,寝殿里一下子安静的落针可闻。
云浅看着床上的人,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,嗓子像是被卡住了似的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求生意志?
她忽然想起贺元修临走前的话,哆嗦着开口,“萧墨栩。”
她的声音很哑,手心不知何时已经紧攥起来,“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你,你不要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傻子,一次又一次的被你骗,恩?”
床上的人纹丝不动。
她轻轻的推他,“萧墨栩,你要是现在醒来,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,听到了吗?”
我可以不计较你的欺骗,可以当做你没有昏迷过……
云浅起初只是轻轻摇晃着他,渐渐的就越来越用力,越来越用力。
可是不管她多么努力,却始终晃不醒这个沉睡的人。
她的手心越攥越紧,眼眶也越来越红,“你是不是知道我迟早会离开你,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来留住我?”她颤声咬牙,“我告诉你萧墨栩,没有用的,你给我起来听到没有?”
他紧闭着双眼,俊美如斯,仿佛只是一个沉睡的王。
云浅忽然就没有了力气,哭着趴在他身上,“蠢货,只有你起来才能留住我啊……”
韩离进来的时候,就看到床边趴着的女人满脸的颓败绝望。
与之意气风发的过往完全不同,他吸了吸鼻子,抹泪道:“太子妃,您别这样,太子若是知道您这个样子,定是要心疼的。”
云浅听到声音,怔怔然的抬头看了他一眼。
迷惘的表情中忽然跃起咬牙切齿的怒,一字一顿的挤出那句话,“他若是会心疼……若是真的会心疼,现在就该给我醒过来!”
韩离的眼睛也红了,哽咽道:“太子妃放心,殿下一定会醒来的,他不会就这么离开您的。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努力追寻您的脚步,生死不离,如今好不容易您愿意回来,他若是就这么离开岂不是太亏?只要您还在,您愿意这么陪在他身边,他一定舍不得离开的。”
是吗?
云浅闭了闭眼,从白天陪着到黑夜,连续不断的说话已经让她口干舌燥。
不过这期间断断续续的却没有停止过,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,眼看着距离贺元修说的最后期限越来越近,她不知道如果在那之前他真的没有醒来会怎么样。
她也根本不敢想。
昏暗的唯有烛火笼罩的寝殿中,她跪坐在地上,趴在他的床边,眼睛越来越肿。
“我已经一无所有,为什么你还要这样欺负我?”
“明明就是你的错,凭什么你这样半死不活地躺着,就要我放下一切原谅你?”
云浅嘶哑的声音,逐渐发不出来,“你明明说过会弥补我,明明答应过我会醒来,可是现在你还什么都没有做,怎么能这样安心的躺在这里睡觉?”
她的脑袋埋首于锦被之间,泪水湿了一大片。
脑海中放映的,竟然都是过去他们之间的一幕幕。
只不过此时此刻,那些互相伤害已成往事,留下的唯有曾经相爱的一幕幕。
人啊,总要等到失去的时候,才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。
不只他如此,她又何尝不是?
到此刻,她才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。
她闭着眼,“我不会离开你的,过去的事我们一笔勾销,但是你不要丢下我,好不好?”
最后那句话,几不可闻。
可就在她埋首在锦被间昏昏沉沉之际,脑袋却被人轻轻的拍了两下。
那力道,如梦似幻。
她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。
当她反应过来什么的瞬间,如遭雷击,止住了所有哭喊愣愣地僵在那里,头都不敢抬。
“浅浅。”
短短两个字,险些击溃她的心。
云浅怔忪着许久才抬头,缓缓的看向他。
男人的气色虽然虚弱,那双漆黑的眸却定定的看着她,酝酿着若有似无的笑意,深情款款。
“萧……墨栩?”
低唤的嗓音,染着些许的不可置信,她生怕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。
可他动了动唇,“我不会丢下你的。”
他喉结滚动,虚弱艰难的发出声音,修长的手指想要拭去她眼角的泪水,“乖,别哭。”
可是他话音刚落,原本只是无声流泪的女人,却“哇”的一声哭了出来。
她的哭声,把外面的太医和韩离一干人全部吓得跑了进来,以为太子薨逝了!
结果闯进来却看到太子已经醒了,而他身旁的女子哭得像个孩子,他耐心温柔的哄着,那画面诡异的和谐。
众人面面相觑,继而又纷纷退出去,心照不宣。
萧墨栩等她哭累了停下来,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,那只手才从她的头上撤回。
“浅浅,你累不累?”
“……有点。”她抽泣着点头。
“上来躺会儿?”他试探着问。
“……”
云浅扁了扁嘴,拿嫌弃的眼神瞥他“不要,你臭烘烘的,我才不要跟你躺一块儿。”
萧墨栩,“……”
沉默了片刻,男人脸上宠溺的表情变得有些似笑非笑,“刚才趴我身上哭的时候怎么不嫌臭,现在该干的事都干了才说嫌弃,不觉得矫情么?”
她的声音一下子就扬起来,“你说我矫情?”
萧墨栩沉默片刻,“我没有,你听错了。”
云浅哼了一声,不想理他,站起来便要往外走出去。
只是与此同时,身后的男人忽然传来几声闷闷的咳嗽声。
她脚步一顿,连忙回到他的身边,紧张的看着他,“你怎么样,乱动什么啊?”
男人的脸色很快就恢复如常,“本来没什么事,不过你要是走了,可能会出点事。”
云浅,“……”
这狗男人,又骗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