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29章(2/2)
许久才摇了摇头,“不知道。”
她想起自己上次的行踪说不定就是他出卖的,忍不住瞪他一眼,“不过你这次要再把我的行踪透露给他,我肯定打你。”
贺元修强笑,“恩,不会。”
即便他真的透露,又能如何?
那个男人如今已经不具备将人留下的资格。
所以他肯定不会这么做的。
贺元修不由的想起七天前,萧墨栩忽然又来找他,告诉他野山琼花已经找到,告诉他浅浅的身体终于不用再拖下去了。
也就是到那时候他才知道,原来那个男人并非置她身体于不顾,并非自私的为了强留她,眼睁睁的看着她饱受痛苦——只是野山琼花还没有成熟,只是他还需要找机会采摘,只是他想趁着这最后的一点点时间,将云浅留在他身边而已。
至于为什么是最后的时间,因为野山琼花虽然药性极好,可却生长在极恶劣的环境下。
半山腰,毒鸦与飞鸟守护,根本没有人可以靠近。
即便武功再高甚至懂术法的人去采摘,也会受到毒鸦攻击,一旦反抗,损毁的就会是野山琼花。
换言之,野山琼花根本就是拿绝世高手的命换来的。
而萧墨栩就是那个人——他用自己的命,把云浅的命换回来了。
不管过去如何亏欠与伤害,哪怕曾经的伤害再无法弥补,可如今也恨不起来了。
………
半个月后,东宫。
几位大臣正在与萧墨栩议事,可是男人的眉头却越蹙越紧。
“殿下,您是不是不舒服?不如请个太医来看看吧?”
“不必了。”男人无所谓的摆摆手,“你们都下去吧。”
“太子!”
韩离还想再说什么,却被男人打断,“韩离,本宫时间不多了,剩下的事却还有很多。”
他的言下之意,韩离很清楚。
因为还有太多事需要解决,所以他根本不想浪费时间去做无谓的治疗,根本就是在等死。
可是韩离不甘心啊!
“就算您将自己的命还给太子妃,她也不会感激的。”他急声道,“若她日后知您如此待她,或许会原谅您重新来过,可您要是不愿坚持下去,就彻底失去那个机会了。”
“呵。”
男人涩然的笑了一声,“若是还有机会,本宫怎么可能放过她?”
他会将她扣在身边,哪怕穷其一生,也会尽力医治。
可是如今,并没有机会了。
如果他和她之间只能活一个,那个人自然是她。
喉间忽然传来一阵干涩,他咳嗽了好几声,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也更颓然。
或许,只有他的死能终止一切仇恨。
他知道,就算将野山琼花给她,她也不会原谅他的——过去的伤害太大,他只愿以命赎命,只愿往后她想起他的时候,不是只有伤害与折磨。
韩离都快哭了,“可是……您不遗憾吗?”
萧墨栩顿了一下,“她陪了本宫一个月,本宫很满足。”
那短暂的幸福已经是他偷来的,如果一定要说遗憾的话,那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在最后的时刻吃到她煮的面,仅此而已。
韩离不知还能如何劝说,只好告退出去。
他想,若说现在还有谁能救太子,怕是只剩下太子妃一人。
………
云浅这一次没有刻意掩饰行踪,但她早就离京城很远,所以韩离一直没有她的消息。
最后只能背着太子偷偷张贴皇榜,用的还是最蹩脚的借口——世子重病。
虽然被发现以后他很有可能会倒霉,但现在殿下的身体最重要,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。
云浅日夜兼程的往回赶,终于回到宫里。
“现在可以带我去见砚儿了?”
韩离看到她风尘仆仆的着急的模样,斟酌着道:“太子妃,其实属下有事禀报。”
云浅急切的皱眉,“有什么事,等我看完世子再说。”
她不疑有他,而且韩离现在这幅样子,更让她觉得萧砚的病情很严重。
“扑通——”
重重的一声,是韩离忽然跪下来。
云浅错愕的看着他,“你干什么?”
“太子妃,属下该死,属下不该用世子来欺骗您,但是属下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!”
“……”
云浅愣了一下,心底的急躁微微压下来,眯眸道:“有什么话你起来再说。”
韩离深深的看了她一眼,“太子妃……不是世子,是太子殿下!当初为了拿到野山琼花,太子被毒鸦与陡崖间的山林瘴气所伤,如今已危在殆夕。”
韩离把当初萧墨栩如何等到琼花盛开、又如何在崖下采摘的事,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她。
云浅整个人都呆住了。
说不震惊是假的,她没有想到当初她以为的故意拖延,竟然只是他为了等待花开。
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,他竟然为此付出性命。
她不知道多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,“贺元修……给他看过是吗?”
“是,但贺先生也没有办法。”
“……”
云浅的心脏又沉了几分。
贺元修的医术越来越精湛,如今已不亚于她,甚至比她知道更多的偏门药方,如果连他也没办法……
云浅猛地闭了下眼睛,拒绝去想那个结果。
她忽然又想起一个多月前她离开的时候,贺元修欲言又止的模样——当初她还不理解为什么,如今才知,原来早在那时他们就都知道真相,只有她被蒙在鼓里而已。
说不清是气恼多一点还是恐慌更多一点,她哑声开口,“他在里面吗?”
“是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
………
萧墨栩花了三天时间,安排好了所有的事,包括他对父皇的歉意和嘱托。
放下笔,正好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。
他以为又是有人来求他吃饭,皱眉道:“把东西放下,别来烦本宫。”
他很忙很累,低哑的嗓音显得有些干涩。
若是这几天无法将身后事处理完,可能就会来不及,他想趁着最后的时间多做点事。
“很忙吗?”
那平静的声音响起的时候,萧墨栩微微震了一下,从心脏到身体都在震颤。
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,用力的闭了闭眼,意识到自己现在并非是在做梦,才敢抬头看。
几步之遥的女人神色淡淡的站在那里,穿着青绿色的衣裳,不似从前那般艳丽的红也不是那种冷淡的白,倒是显得容易亲近许多。
她挽着最简单的发髻,让她看起来小了好几岁,就像一个幼龄的少女。
萧墨栩蓦地站起来,“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
说完却根本不用她回答,他立刻意识到她是知道了什么,便又改口,“你回来干什么?”
云浅走到他面前,看着男人日渐消瘦憔悴的脸色,眉心不住的蹙了蹙。
其实距离他们上次见面也才一个多月,可他忽然沧桑下来,瘦的颧骨都开始微微突出。
她眼底闪过一丝晦色,“我不回来的话,你是打算等死了才让我知道这些事?”
从她一个月前离开京城开始,心里就好像长了一根倒刺。
而如今这根刺更长更尖锐,从她听完韩离的话,就以疯狂的速度在她心脏附近生长蔓延,时不时的刺痛,时不时的想要发泄。
云浅攥紧手心,“以命换命,你觉得自己特别伟大吧?等到很久以后我再想起你的时候,剩下的只会是愧疚和无法弥补的遗憾——你是打的这种算盘?”
萧墨栩看着她嘲讽而凉薄的双眼,眉心沉了沉,“我没有这么想过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“……”
萧墨栩眼神变了变,旋即从书案后面出来。
可是云浅却只想远离他,所以她一下子走到高起的台阶上,和他对调了位置,也就自然看到了他写下的那些身后事的安排。
不得不说,足够周全,可是……
她闭了闭眼,声音有些哑了,“萧墨栩,我根本就不想要你什么权力,或许砚儿和滟儿也不想要,你凭什么把你的想法强加给我们?”
他顿了顿,“这后面有补充说明——若你和砚儿都不愿继承,自然有摄政王担起责任。”
“若是他也不愿意呢?”
“……”
萧墨栩噎了一下。
虽然他觉得很多人都对储君之位感兴趣,父皇也不会放任西凉江山后继无人,但是她既然这么说了,他便换了个思路,“就算不是你们,父皇也会找到合适的继承人。”
呵。
云浅蓦地冷笑,他总是有借口的,没有这个也会有其他的。
“你把所有的退路都想好了,有没有想过我?”
她咬着牙,骤然将手中的圣旨甩到他面前,“是不是真如我刚才所说,你就是为了让我愧疚,所以故意不告诉我,所以才要我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见证你的死亡?”
“浅浅,不是这样……”
“那是怎样?”
她嗓音陡然上扬,尖锐的刺向他。
这段时间,云浅一直觉得自己的脾气已经稳定下来,离开这男人以后看着山水如画,她甚至觉得自己以后再遇到任何事,都可以心如止水。
可是这男人却让她知道,他总是有办法将她所有压制的暴脾气全部挑起来。
什么狗屁的心如止水,都是假的,都是假的!
只要碰上他的事,她就没办法做到冷静。
萧墨栩见她眼睛都气红了,阔步上前搂住了她,“我没想过要你愧疚,只是不希望你有任何压力而已——虽然你或许也不会有,但是为了以防万一,便没有告诉你。”
怀里的女人不断挣扎,萧墨栩也不断的收紧力道。
那种久违入怀的感觉,让他根本无法放开,“浅浅,只要你好起来,其他的都不重要。”
云浅眼睛已经红得不像样。
大约不只是气的,更多是是窒闷和压抑。
她哽声道:“你当初为什么不说,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?”
萧墨栩轻叹一声,他知道没用,所以本来也不想说的。
可是看女人现在这样子,他又心疼的不行。
只能缓缓道:“如果你死了,我必随之。”他认真的看着她,“先前不过是想等我替你报仇雪恨,手刃仇人……然后,就去陪你。”
这些话他从未跟任何人说过,甚至藏在心底很少想起,只是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。
他把那些人一个个的铲除,而最后一个……就是他自己。
害死她的人里面,也有他一份。
何况阴曹地府这么孤独,这么寂寞冷清,他也不放心她一个人走过那奈何桥。
想到这些,男人眸色又深了好几度,“幸好……你又回来了,如今我愿拿一切去弥补你,哪怕丢了性命也不要紧。你也不需要有任何负担——往后你就像我们刚刚重逢的时候一样,对我爱答不理甚至继续恨着我都好,或者干脆……忘了我。”
她死,他随。
他死,却希望她仍可以现世安好。
萧墨栩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双眼,“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?”
明白。
他说的这么清楚,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?
可是这么多年的磕磕绊绊牵牵扯扯,又哪里是一句话说忘就能忘的——所有自以为是的忘记,不过是深藏于心底的某个角落,等着关键时刻带来更沉重的一击。
恰如此刻。
云浅深吸一口气,“萧墨栩。”她咬牙切齿唤着他的名字,“你真想让我忘了你吗?”
“……恩。”
虽有迟疑,但答案很坚定。
他希望她以后都好好的。
“好!”
云浅忽然重重冷笑,“那就如你所愿。你这个人渣,我一定会忘了你的!”她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,“你别以为用这种方式,就可以永远留在我的脑子里——以后我们之间就当做什么都没有,所有的联系全部断掉!”
她用力的推开他。
男人不知是没有抱紧还是身体虚弱,以至于她刚一动作,就轻而易举的把把他推开。
他下意识的想追,可是迈开长腿的那一刻,又忽然反应过来不可以。
他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,哪里还有资格去追她?
于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视线中跑远。
………
云浅赌气般的跑到宫门口,脚步忽然在原地停了许久,僵硬的站着。
然后又在良久的僵持过后忽然转过去,看着后面空荡荡的鲜花和草木。
空无一人,他没有追来。
明明黏的像跟屁虫一样的人,如今却不追了。
如他给她野山琼花的时候答应过的那样,再也不会来纠缠她了。
“王八蛋。”
她闭了闭眼,狠狠的冷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