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百八十五章 成苗,献祭,托付(4K)(1/2)
长夜将尽,残火犹在。
元素乱流激发出无穷尽的极光,绿如幽冥鬼火摇曳,紫似天神淤痕漫漶,红像创口永不凝结的血,恣意涂抹于天幕。
将日月星辰的光辉彻底吞没。
其色惨淡,烟霏云敛,仿佛宇宙正举行一场无声的葬礼。
岩浆如忏悔的泪河肆意横流,焦土散发出浓烈如酒粕的沉郁气息。
时间在此失了刻度。
昼夜的界限被永恒的光影喧嚣抹去,只余下文明崩解后的荒芜底色。
阿尔法勒独自屹立于荒原,宛若一尊被时光遗忘的青铜雕塑,锚定在这浑沌世界的边缘。
他手中紧握那柄“虚假”的命运之枪,臂膀始终保持着蓄势投掷的姿态,仿佛以此僵硬的姿势,便能钉住不断滑向深渊的现实。
黑与白的君王,他们的战场便是移动的炼狱。从崩塌的群山之巅,到沸腾的熔岩之海,再到云层之上被撕裂的、发出哀鸣的大气层。
阿尔法勒便追着这炼狱的焰尾而行。
他攀上每一座堪堪未倒的山峰,将冰冷的枪尖指向那毁灭的漩涡中心,进行着无声的威慑。
每一次佯装发力,灵魂深处都传来细密的漏水声——滴答、滴答。
不似更漏,倒像生命沙漏正将“过往”一点点漏尽,却漏不出一丝“未来”。
他像一个最虔诚的演员,在最宏大的悲剧舞台上,演绎着一场无人真正喝彩的独角戏。
观众唯有癫狂的天地,以及他内心那点濒死的、名为“或许有用”的渺茫星火。
然而,终局降临得如同宿命本身——恢弘、冷酷、无可挽回。
他目睹那白色的辉光在一次前所未有的、仿佛宇宙初开的大碰撞中,如琉璃般寸寸碎裂。那曾映照镜原川月的华美祭袍,化作漫天流萤。
那绯红的长发,在最后的刹那,是否曾如记忆中那般,为他拂过?
没有。
只有一片荒芜的死寂,和黑王那充斥寰宇、饱含着胜利与无尽寂寥的悠长龙吟。
天地间弥漫着一种万物终结的悲鸣。
宛若法则本身在欢庆叛逆者的败亡。
阿尔法勒的手臂,终于无力地垂下。
枪,仍未投出。
黑色的金属梭在极光下泛着幽暗的光,像一滴凝固的、巨大的泪。
它太轻了,轻如一个笑话,承载不起复仇的分量,也挽不回逝去的“此刻”。
后者,终究化为了标本,被封印在琥珀般的谎言里,再不能被任何体温捂热。
阿尔法勒没有冲向战场赴死,也没有发出绝望的咆哮。他只是深深地、最后望了一眼那被黑色彻底主宰的天幕,然后转身,悄无声息地退入了支离破碎的群山阴影之中。
带着那柄赝品之枪,带着半生偷来的知识。
如同携带着自身罪孽与希望的残骸。
“留不住。”
“但你可以,让它不再重来。”
不知多少年月的煎熬,这两句话,如同诅咒,又如同启示,在他脑中反复回响。
他曾经执着于“留住此刻”,那是基于对时间流逝的恐惧,对美好易逝的贪恋。
而现在,在目睹了终极的毁灭与失去后,在亲身经历了命运的彻底嘲弄后,阿尔法勒回望蜿蜒来路,忽然理解了另一层含义。
“此刻”之所以珍贵,并非因为它能被永恒固化,而是因为它蕴含着改变“下一刻”的、唯一的、稍纵即逝的力量。
“不再重来”,并非指冻结时间,而是指——终结这导致悲剧循环的根源。
他抚摸着手中这柄赝品之枪。
它是骗局,是象征他愚蠢的证物。但……若这虚幻的锋刃,被注入了真实的锋芒呢?若这用以欺诈的象征,被赋予了践行誓言的重量呢?
那么,它是否就能真正地……“让此刻不再重来”?
不是为了威慑,不是为了拖延,而是为了……复仇。
为了终结那个夺走她、夺走镜原、夺走一切的黑夜本身。
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,在他心中破土而出,并迅速长成了参天大树。
他要亲手,将这柄假的“命运之枪”,炼成真的!
用他余下的生命,用他所有的知识,用他作为“阿尔法勒”和“昙摩”的一切,去完成这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
不是为了成为英雄,不是为了所谓的正义,仅仅是为了一个最纯粹、最偏执的念头——
让造成这一切的,付出代价。
……
【“终于讲完了?”小施问。
“差不多吧,”赵青微微一笑,“然而,故事的余音,往往比正篇更耐人寻味。”
……
塔顶殿堂,血池之畔。
纯白君王的叙述,随着阿尔法勒的退却与决意,缓缓落下帷幕。那血池中的涟漪渐渐平息,映照出的景象也消弥无踪。
“大死一番,绝后苏息。”
“流光抛人。”
“在很多年后,昔日战争的喧嚣已被时光磨平棱角。阿尔法勒在极北之地的无尽冰原上,建立了一所名为‘瓦尔哈拉’的修道院,也有了新的称号。”
“那里,曾是‘白之月’巨大投影崩解陨落之处,是净土遗迹埋葬的正下方。”
“他的炼金术造诣,在孤绝的追寻中,终于触及到了白色皇帝曾漫步的边缘,自我审视下,窥见了一些关乎生命意义本质的答案。”
“从更高的维度俯瞰,无论人的血肉躯壳,还是我执所居的意识,皆不过是‘命运’暂居的容器、载体,而那熊熊燃烧的‘观念’,才是真正的本体——宇宙意识宏大振荡中,一段区域性的谐波,神经‘电位’的具象化。”
“在后世正经佛典的阐述中,这是舍本逐末,是歪理,是谬论,是魔学妖言,可它偏偏能完美解释‘宿命’与业力的生灭,亦有着完备的观念。”】
……
“我们……本就源于同一缕魂火啊……”
阿尔法勒立于冰原教堂的穹顶之下,望着虚幻极光,喃喃自语。
声音在凛冽风中破碎,融入亘古的寒寂。
他是昙摩,是被野心与恐惧驱动的求道者,是渴望触碰月光却畏惧其永恒寒冷的凡人;
她亦是昙摩,是枫蝶,是白王,是早已看清悲剧结局、却仍试图在既定命运的青铜卷轴上,刻下一道微小划痕的神祇。
他们共享着同一份灵魂源质,却因不同的选择、不同的承担,在时空中裂变成了相互映照、相互追逐、又相互错过的两面。
他执着于“结果”的丰碑。
所以她化身为“过程”的溪流,教会他珍视每一个“此刻”的涟漪。
他恐惧成为他人“工具”的宿命。
所以她赋予他“自由选择”的幻象,让他自以为掌握了命运的缰绳。
他渴望触碰“真实”的月轮。
所以她展示了“虚幻”的倒影,让他彻骨体会每一次抉择的重量。
阿尔法勒想,也许他穷尽一生,终究没能留住镜原川畔那瞬息的樱花雨,也没能真正踏上那轮白色的月亮。
但他或许,终于学会了如何与自己的影子,一同坦然地站在月光下。
而不必再去追问。
那照亮他们的,究竟是真实的星体,还是深心投射的、瑰丽的倒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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