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百八十二章 焦踵印重廊(2/2)
然则眼下……她感受着脑海中那阵阵试图将她拖入黑暗的沉重晕眩,心下唯有苦笑。
这被伤势牢牢缚住的身子,莫说去劝解安哥儿,便是维持这短暂的清醒与人言说,都已极为勉强。
一切,终究还得看夫人自己的行事了。
不过,她转念一想,心中又生出一线微弱的安慰。
夫人性子虽烈,对安哥儿却是实实在在疼入骨髓的,只是这疼法时常走了模样。
如今她既肯听劝,愿意先低下头去示好,哪怕这“好”里掺着别的算计,以安哥儿那纯善的心性,多半是抵挡不住的。
孩子嘛,气性来得快,去得也快,只要母亲肯给个台阶,给点温暖,那些巴掌与责罚带来的伤痕,总会被对母爱的眷恋渐渐覆盖过去。
只要夫人肯弯一弯腰,安哥儿……想来是不会真与母亲记仇的。
如今,也只能如此期盼了。
思及此处,杨嬷嬷强打起最后一丝行将涣散的神智,目光转向恭立床前的杜鹃。
那目光虽因竭力抵抗药力而显得有些涣散失焦,其中的嘱托之意却异常凝重。
“杜鹃……”
她声音越发低弱沙哑,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疲惫的深渊里往外挤,她道:
“我这身子……被这药拿住了,昏昏沉沉,也不知何时才能清爽利落。
这几日……你需替我多费些心,仔细看顾着夫人与大少爷那头……”
她艰难地顿了顿,积聚着力气,语气带上了不容置疑的指令,道:
“若察觉她们之间再有今日这般激烈的龃龉,或是……或是夫人那头,有什么不同寻常、叫人不安的动静,无论何时,立刻来叫醒我。
切记,莫要迟疑。”
杜鹃将身子躬得更低,声音虽轻却斩钉截铁,回道:
“是,嬷嬷。
奴婢记下了,定会仔细留心。”
得了这句承诺,杨嬷嬷仿佛终于卸下了心头最后一根紧绷的弦,那强行凝聚起来、用以支撑交谈的气力瞬间溃散。
浓重如墨的困意再无阻滞,如同汹涌的潮水,顷刻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意识。
她甚至来不及再吩咐一句,眼睫便沉沉垂下,陷入了一片无知无觉的黑暗之中,呼吸也很快变得悠长而平稳——只是这平稳之中,带着药物施加的、不由己的深沉。
见杨嬷嬷已沉入那药力所致的、无知无觉的深眠之中,呼吸悠长而平稳,杜鹃立在床畔,又静静守候了片刻。
直至确认嬷嬷一时不会转醒,她才轻手轻脚地上前,仔细地将滑落些许的锦被边缘拢起,重新为嬷嬷盖得严实妥帖,连被角都细致地掖好,仿佛这般便能将那扰人的药力与烦忧也一并隔绝在外。
做完这些,她后退两步,朝着床榻方向极轻地敛衽一礼,如同完成一项庄重的托付。
午后的日光透过窗纱,在室内投下静谧慵懒的光斑,尘埃在其间缓缓浮沉,唯有嬷嬷均匀的呼吸声清晰可闻。